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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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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0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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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 香连载

第十四章

鹤立幼儿园举办了毕业典礼,我们四个大班的60多位同学与校长合了影。照片放在我家的电视机上。

长长的暑假,我继续上武术班,到乒乓球基地,被房遗珠用尺子打手,还有姥爷教我吹笛子。剩下的时间,全泡在月漫家。月漫也从幼儿园毕业了,没上任何培训班,每天呆在她家院子里,呆在屋里,她哪儿也不去。当然,她是在等我吧!因为我是她的好朋友,好姐妹。我们有共同的秘密。

有一次,我练完乒乓球回家,看到我家楼房的拐弯处聚着一群孩子。归心似箭的我没太留意,急匆匆地跑进月漫家。大门关着,我有些狐疑,推门,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人。月漫妈很少出门,月漫爸出门会带着星辰,月漫更是大门不出,找遍,没有。我沮丧地走出院子,在月漫家门口停住。

那群聚在一起的孩子,围着什么,挤来挤去。我很奇怪,慢慢地凑上去,他们比我高,身体紧挨着,围拢着,我看不到里面。

又是一群调皮鬼在干什么?我觉得无聊,准备离开。

一个男孩厉声嚷着,“踢她,看她放不放手,扒了她裤子,让她嫁不出去。”嫁不出去?他们在欺负女生,我怒火中烧,可一看,一群男孩子熊头熊脑的,我不是对手,也许输了,我要遭殃。妈妈在单位,爸爸在乡下,我孤孤单单,能打赢谁呢?

有男孩子用脚踢她,有喵喵的叫声,又有男孩子在踢,还在拉扯,有嘤嘤的哭声。我的头嗡一下,不会是月漫吧?不会的,她不出门,可她也不在家呀?!我赶紧冲过去,大叫一声,“让开!让开!”我用疯狂和凶狠,拨开了两个孩子,凑着缝隙一看,一个女孩弓着腰跪在地上,屁股对着我,好像是月漫。不会的,他们怎么会打她?月漫那样的温柔可爱,大家都喜欢她呀。我继续大叫,“让开!让开!”女孩翻转过身,她扭着头看我,天啊,是月漫!

我兽性大发,挥拳、踢腿,戳眼睛、跺脚趾,反正武术班上的一招一式在顷刻间爆发,男孩们散开。

带头的板寸头恶狠狠地命令着,“停下,让我来收拾她。”他捏紧双拳,蹲着马步,亮了个架势。

我大叫着冲过去,“伏虎拳!嗬!嗨!”一拳头正中鼻梁,他趔趄了一下,我继续出拳,“八法神锤!嗬!嗨!”不好,他抓住了我的手腕,一个硬碜,我跌了跟头。拽开手,我在地上翻了个滚儿,躲开他重重的一脚。

我高声叫喊,“打人啊!打人啊!”迎面扑向他,一个五雷天音掌劈在他鼻子上,连着鹰爪抓向他的眼睛,他向后倒去,并用腿踢向我,我滚在地上。

板寸头爬起身,一招手,那群围观的手下向我围来。我拼命大叫,“打人啊!救命啊!”同时滚龙拳、小歌拳、扫荡腿,云环掌、降摩掌,我使出了全力,还是被他们踹在地上。

我依然不停地大叫,并伺机逃跑。有大人来呵斥,“干什么?混蛋,住手!”那群孩子不听,再继续。那人手拿木棍,“砰砰、砰砰”打在他们背上,男孩们住手,抱头鼠窜。

我看到月漫抱着一只白猫还坐在地上。经过一番厮杀,身上有些胀痛,我爬起身,跑向月漫,“受伤了吗?”她摇摇头,只是嘤嘤地哭,眼睛有些红肿。

拉起月漫,我向赶走坏孩子的那人鞠躬,他好像是这巷子里卖豆腐的伯伯。他关切地说,“快回家!找爸爸妈妈去!”我点点头,拉着月漫进了小院。

我俩开了灯,关上门,也不管身上的灰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她还在嘤嘤地哭,我是嚎啕大哭。爸爸,你在哪儿?为什么不回来保护我?妈妈,你只要工作,不要我了吗?我是捡来的,对吗?人家的爸爸都在家里,我的爸爸为什么总在乡下,乡下那么好吗?你不要我了吗?姥爷,为什么不来?我被人打了,被人欺负了,你不是说要永远保护我的吗?你不是最疼我的吗?姥姥,你为什么待在家里不来看我,我被人打了,你们都不帮忙,你们不怕我死了吗?

我的脑子里充满了愤怒,心里的委屈如江河湖海奔涌。月漫也放声哭起来,我和她的哭声高高低低地在屋子里回响着。也不知哭了多久,许是累了,我们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门怎样打开,月漫妈怎么抱我们上床,我们都不知道。

直到妈妈到来,她的高嗓门吵醒了我,“余香,怎么啦?哪里摔疼了?”

我麻木地看着她,“有人打我。”

妈妈没好气地说,“肯定是你惹了别人,调皮,不省心。”

我再次重复,“有一群男生打我和月漫。”

她张着嘴,没言语了。愣半会儿,才问,“为什么打你?你惹着他们了?”

此时,我的愤怒和委屈如森林之火,燃烧,“啊?!啊?!你是我妈妈吗?他们打我,打我!踹我,踹月漫!”我摇着头嚎啕大哭,“我恨你!呜呜!十几个男生,在拐弯处,打我们!”我几乎声嘶力竭,妈妈突然厉声说,“现在不是没事了吗?怪叫什么?”

我不再言语,妈妈已变得狰狞,她变成了僵尸,我带着恐惧和绝望扑向她,“咕咚!”我摔下床,妈妈跑过来拉我,我一口咬去,狠狠地咬去,我的愤怒,我的无助,全在这一口上。月漫妈抱着我,“余香,妈妈的手流血了,快放嘴。”我松开口,一个半椭圆的血印子,有血在流。妈妈没叫,她流泪了,摇着头冲出了月漫的卧室。

我被月漫妈紧紧地抱在怀里,疲倦极了,痛苦挖空了我的内脏,我像一张皮囊,贴在她怀里。她没有吱声,只是抱着我,任我流泪、流鼻涕,她擦泪、擦鼻涕。

我好累,身上有巨石压着,好沉重。我无力地闭上眼睛,抽泣着,叹息着。

湖水漫上来,暖暖的拂过我的脸,拂过我的手。有小鱼在啄着我的肚子,我的白眉儿游来了,她长大了,红红的脚掌,白色的羽毛,扑扇着翅膀,围着我,游来游去。白眉儿,我们相逢了,你好漂亮,你有弟弟妹妹吗?我好想好想你,我给你说,我从幼儿园毕业了,六一节,我跳了舞蹈《花仙子》,主持人采访了我,我说跟你一起跳的花仙子,全场的人都记得你的名字,白眉儿!姥爷送给我好多野菜,我每样都留了一根,装在纸箱子里,我等你回来,喂你吃,那些菜特别有营养,能防病健身,你看,我好健康!我会保护你的,因为我练拳很努力,谁要欺负你,我就跟他血战到底。白眉儿,你跳个舞吧!白眉儿点点头,她扭着细长的脖子,伸入水中,又高高扬起,拍动翅膀,转着圆圈,双脚划着波浪,左一扭,右一扭,跟冲浪选手一样。她把翅膀举过头顶,扑到我身上,紧紧地抱着我,好的,就这样,我们抱着,睡个好觉。

 

第十五章

月漫妈煮了香稻米稀粥,端上自制的绿豆饼,我们好了伤疤忘了痛,吃着,笑着。稀粥好喝,我又吃了一碗,打着饱嗝。

月漫妈笑道,“真是孩子,这香稻米,杜甫有首诗《茅堂检校收稻二首》写过,称赞过。”

我支起耳朵,她吟道,“香稻三秋末,平田百顷间。种幸房州熟,苗同伊阙春。”

我的房子国,不仅有皇亲国戚,帝王将相,还有诗人墨客,将帅勇士,他们的思想文化渗透在我每天生活的点滴,古代先贤志士的影子活跃在我的脑海,比故事精彩,比书籍丰富。有米为证,有诗为证,有歌为证,我爱房子国。

吃饱的白猫蜷缩在沙发上,月漫摸它的头,它睁开惺忪的眼,喵喵叫两声,又合上眼,打着呼噜。

月漫妈解释着,“昨天上午,有个痊愈后的病人,送了只白猫来感谢我们。别人家喂猫喂狗的欢腾,月漫只有你一个朋友,养只猫陪她,也好。下午,月漫爸出诊太忙,我去打了下手,留下月漫一个人在家。不想,猫跑出去,月漫就出去了。以后,少出去,不受管教的野孩子太多了。”原来,月漫额头的疤痕是前年春节时,野孩子乱扔鞭炮,那三无厂家的鞭炮,燃烧爆炸后留下的,所幸没伤到眼睛,炸伤了额头,事后也没办法找到肇事的野孩子理论。

看着月漫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好心疼,但很不解,“为什么不给月漫报培训班呢?可以认识各种爱好的小朋友啊。”

月漫妈不好意思地说,“我们家租着房住,一家人健康平安快乐就好,学习有很多种,读万卷书也是学习。不像你妈工资高。有所得就有所失啊。”

我听后沉默不语,比起我整天孤伶伶的,我更希望生活在月漫家。可是爸爸妈妈也很辛苦,他们真的不爱我了吗?

月漫爸的药房常是冷清的,他说,很多人喜欢西医,见效快,医保能报销。来看中医的多是老人和老人带来的孩子,煎药麻烦,喝药苦。中药虽价格便宜,但病人自掏腰包,吸引不了多少人。我似懂非懂地理解了,一个人的中药房有苦有乐。

我和月漫两天没出门,赖在家里看书,画画,逗猫,还给可爱的白猫起了个名字“红唇儿”,它喜欢伸出红红的舌头舔身上的白毛,特别爱干净。我们跑进月漫爸的药房倒腾。月漫爸并不恼,指着一行行小抽屉,教我们药材名。月漫记住了,我记不住,又闹着让月漫爸唱药名,给他拿了两根筷子,催着,“唱啊!”

月漫爸用筷子轻敲着桌面,打着节奏,“余香月漫听我说,听我唱段采药歌。老头采药治劳伤,红三七来三百棒,五加皮来金毛狗,海罗七来猫耳香,广三七来八百棒,治没药、川木香,桃仁红花加麝香,五劳七伤是良方。高粱美酒来泡上,喝下疼痛都除光。”

他的嗓音并不美,可那些药名经歌一唱,我们听得如痴如醉,催着他继续。“老婆采药又一样,只叫针线穿不上。龙眼肉来熟地黄,山枣皮加蝉蜕,龙胆草加当归,穿山甲、刺猬皮,谷精草与蛇蜕,木贼草来加五味,石决明和草决明,芦荟防风加人参,老婆眼花服此药,保证能穿绣花针。”

月漫爸递给我们筷子,一人一支,我们打节奏,哒哒,他唱着,“春季到来迎春花,菊花金花和银花,荆芥花和金秦花,能治风热头疼眼睛花,密蒙花与冬花,兰草花和斗笠花,清热润肺白芨花,醒酒解毒白葛花。”

我们三人的合奏很快乐,我听到了很多药材名,脑子里升腾起要去高山采药的梦来。

月漫妈写了首新诗,要读给我们听。我和月漫排排坐,用牙签吃着西瓜块儿,她对着一页稿纸念着.

妈妈说

春燕衔泥在我家筑巢的时候

爸爸就回来了

妈妈说的不对

我看着春燕衔泥筑巢

我看着春燕成双成对

我看着雏燕展翅飞翔

我看着燕巢空空如也

可是爸爸没有回来

 

妈妈又说秋叶飘落在麦田风起的时候

爸爸就回来了

妈妈说的又不对

我捡着夕阳下飘飞的秋叶

我捡着夜幕里飒飒的秋叶

我捡着冷雨中发抖的秋叶

我捡着冰凌上泛白的秋叶

可是爸爸没有回来

爸爸

我知道去年夏天齐膝的河水一点不凉

我却蜷缩在你怀里不愿脱鞋

你满头大汗一定累坏了

后院的秋千一点不高

我却摔跤在你腿边嚎啕大哭

你忍受责骂一定气坏了

秧田的黄鳝一点不凶

我却尖叫在你身后推搡拉扯

你滚进泥潭一定恼坏了

山顶的晚风一点不大

我却颤抖在你背上昏昏欲睡

你飞奔医院一定吓坏了

如今我长大了

爸爸你快回来

 

妈妈还说

有一天她会去接你回来

在山那边的山在海那边的海在天那边的天

妈妈说的好像不对

你不会让体弱的妈妈翻山越岭

你不会让怕黑的妈妈披星戴月

你不会让孤单的妈妈只身前往

你不会让缺钱的妈妈忍饥挨饿

爸爸

我已请春燕给你带话

我已请秋风给你捎信

我还请明月带去问候

我还请小河带去道歉

你快回来”

 

静谧,万籁俱静。我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听到泪珠打在腿上的声音,爸爸好久没回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定是我做错了什么,我很听爸爸的话,我要保护妈妈,代替你陪妈妈,但是,妈妈怎么像根铁棍,又冷又硬,时不时敲打我一下,我不该哭不该闹的。妈妈,对不起,我会回家,我还要找爸爸回家。

月漫妈看着我,我仰起头,走到她身边,亲了她的脸颊,转身回家。

家里没有妈妈,妈妈一定在单位。

我来到大街,拦了一辆的士,我要去爸爸那里。以前爸爸带我去过,青山镇离城里不远,半小时的路程。

的士叔叔问我,“一个人到哪里?”

我镇定地说,“到我爸爸那里,青山镇,我爸爸是副镇长,他会给你的士钱。走吧!”

的士叔叔犹豫着,“我还没带过小孩子,一个人去,你妈妈呢?”

我大声说,“我叫余香,我爸爸余亮,我妈妈齐畅,我们都是有名有姓的人,快带我去!”

他摇摇头,车穿行在街道上,人来人往。

我带着的士叔叔进了爸爸的办公室,笑声停止,漂亮姐姐和爸爸正聊得起劲。

爸爸赶紧站起身,“余香,你怎么来了?”

我为刚才他和漂亮姐姐嬉皮笑脸的样子生气,拉着脸,“给的士叔叔钱,87元。”爸爸掏出一百元,连说不用找了,送走了的士叔叔。

漂亮姐姐倒杯水给我,和我套近乎,“好勇敢,一个人来。”

我没好气地回应,“你怎么不上班,跟个男人瞎聊什么,我不喜欢你,出去!”

她愣愣地望了一眼爸爸,爸爸用眼神示意她暂避,她静静地溜了。我鼓着腮帮,不吭声。

爸爸过来抱我,我甩掉他的手。“镇上的一位老师,来汇报工作,没什么的。”爸爸的眼睛瞅着别处,我断定他在撒谎。

秋菊姐追的韩剧里,这类狐狸精太多了,总要黏糊别人家爸爸,破坏美满家庭,浓妆艳抹地恶心人。我怒火中烧,“我们老师汇报工作找校长,她找你干嘛?我要告诉妈妈。”

爸爸立马软了,“余香,下午带你去看宝堂寺,《诗经》的采风者编撰者尹吉甫的故居,很好玩的。山上还有八月炸,甜着呢。去不去,去不去?”

他凑过来挠我的胳肢窝,我抵抗不住,哈哈哈地笑着。

 

第十六章

温柔的妈妈是湖水,微波荡漾。英雄的爸爸是高山,伟岸挺拔。可是我的爸妈不是湖水,也不是高山。

离青山镇政府不到五公里的山腰上,耸立着一个古式院落。

走近一看,四进四合院,院内住着尹氏后代,见我和爸爸前来,一位白胡子爷爷搬出长板凳,拿出炒花生,热情地招呼我们。

我没有落座,房前屋后乱窜。檐后有一面直立的石壁,沿着地面向上二十步台阶,只见一个容纳十几人的石壁大厅,厅内摆放着桌椅、条案,光线明亮的一面墙壁上有一平台,立一石像,挎剑,捧简,我猜想,这是尹吉甫。姥爷讲过,尹吉甫既是讨伐猃狁的英雄,又是文才横溢的诗人。我肃然起敬,拱拱手,退下。

爸爸和白胡子爷爷正唠嗑,“现在待老家的尹氏后人有几千户吧?尹家秉承忠孝之道,人丁兴旺啊。”

老爷爷点头回着,“男女老幼和睦相处,和当前国家倡导的讲和谐是一脉相承,传统不能丢不能忘,尹氏家族发旺,分布全国好几个省市。这屋基、后院的石像、石亭都是尹氏后代凑钱修建的,这几年政府还重视,拨了不少钱。如今难比以前宝堂寺的名声远播,我有歌传唱。”

递上烟,老爷爷礼让,扯着喉咙唱起来,“突兀崴崴峰岭高,层层通塞耸晴霄。星河近阁森罗催,日月临渊瑞象朝。夜照神光旋顶相,书辉企色宛眉毫。仍腾龙首敷吉祥,乞望忧云永世怡。”

爸爸连声叫好,老爷爷的胡须在微风中飘动,铜红色的脸望向半空,犹有书生的风骨。他的祖先的祖先是尹吉甫,他的血液里流淌着诗祖的血,诗祖的铁肩道义、矢志不移在代代相传、人人唱诵。

我也望向半空,高声诵道,“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老爷爷欣喜地把炒花生装入我的裤兜,“黄雀小儿吟唱诗经,一板一眼,前有吉甫,后有来者,天地悠悠,快哉!快哉!”

爸爸谦虚道,“班门弄斧,见笑了。”

爸爸的轿车行进在山路,我在前座,看山闪过,田地闪过。他边开车边说,“前面有天官坟,尹吉甫的墓,我们停路边远看一下。”

车行五分钟后停下,爸爸手指右边远处一山丘,“这墓坐北朝南,四丈见方,正面上七级台阶登顶,顶部有八尺见方的石板覆盖,四边呈梯形,下大上小为半圆状,各边用石块镶嵌,块块紧扣,不见缝隙。东侧半边门楼,石墙高三尺。外有护栏,四个方形石柱,石柱顶端有桃形石尖。这地名叫松林垭。”

“爸爸真有学问,所以招女孩子喜欢,对吗?”

爸爸用舌尖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余香也喜欢爸爸,对不对?”

“当然,我要你陪我,陪妈妈,不准陪别的女孩子,你懂吗?”

爸爸翻起眼皮瞅我一眼,下决心似地点点头。

他带我去下一站,城西三十里地的军马河。房山脚下,河水清澈,依山势而建的宫殿式建筑,名为显圣殿。殿宇于悬崖峭壁间,巍然壮观。

爸爸介绍着,“唐中宗李显被贬,曾在这屯兵,又名军马铺。看这显圣殿是砖木结构,歇山重檐二层建筑,卷棚斗拱,有唐宋遗风。上下台阶相连,高低回廊可通。我俩从大门进,经过红柱青瓦的藏经阁,绕青瓦盖顶、石灰粉墙的回廊,到后山去,看谁先到,咋样?”

说起比赛,我可不想输给爸爸,听他话音一落,我嗖一声冲出去,顺着五十多米的回廊快跑,上几百步台阶,小心脏都快蹦出来了。

举头一望,余晖中,高山之巅上有一殿宇,砖雕走脊,飞檐筒瓦,泛着琉璃的光芒。

我看了一眼爸爸,他正气喘吁吁地赶来,“练过武当功夫,小腿硬实啊,那是金顶。”

我得意着补充道,“还有乒乓球,爸爸,喝酒胃穿孔,抽烟肺全黑,你这个烟酒生比不过我了吧?!”

一代更比一代强,要不干嘛生你养你啊?”

我是妈妈生的,大大的肚子后生的,你的肚子里是酒和肉。”

怎么能学你妈,这样说爸爸呢?爸爸带你玩很多地方,对不对?”

我吐吐舌头,“噎,噎。”

爸爸嬉笑着,拎着我的后衣领,“小土匪。”

大殿内香火缭绕,熏得想流泪,爸爸在道家祖师爷的铜像前跪下,嘴中念念有词,双手作揖,三叩头,站起,拉着我上二楼。

扶着栏杆远眺,村庄、田野、公路、河流,缩小到目极之处。

我顺口吟道,“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爸爸笑眯眯地鼓掌叫好,“知道什么意思吗?”我等着答案。爸爸接着说,“这是唐朝王之涣的《登鹳雀楼》,意思讲,想看到美景,应再登上一层楼。想要成功,就要多努力。”

“我们再上一层楼,好吗?”

再上,就是屋顶了,这个高度,看风景心旷神怡啊。天快黑了,我们回家吧。”

我瞟见栏杆后的窗格子里闪过一张脸,漂亮姐姐的脸,仔细看时,只剩窗棂,狐狸精出山了。

下山的路,很长。台阶两边怪石嶙峋,野草茂盛,荆棘丛生,我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一脚不着地,滚落山崖。来时的兴致去了大半,两只脚在层层叠叠的台阶上,啪嗒啪嗒地着地,腿灌铅了,好不容易挪完台阶,我抓着爸爸的手,死赖着不走了。爸爸只好背着我,无奈地唱着,“兰草花开香飘天,仙女悄悄下了凡,凡人眼气做神仙,哪知神仙好孤单,天上仙府我不爱,情愿留在人世间,找个姑娘终身伴,恩爱夫妻赛神仙。”我在歌声里,在爸爸肩头上,慢慢地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妈妈和爸爸的争吵声传来,“天天都是工作,离开工作,你活不了,小孩谁管?跑丢了都不知道。”

我不工作,你养活啊?你一个月一千多块,不知羞。余香每年三个培训班要一万多块,你工资一分不花,够吗?”

钱少咋哪?那么多穷人,过得开心就好!我们这夫妻像什么?”

你说像什么?我一个人带孩子,做家务,忙里忙外,你天天酒肉里泡着,还对我吹鼻子瞪眼睛,你外面有人了吧?”

我扶着门框叫,“妈妈,爸爸。”

妈妈换了一张脸似的,“余香,你去睡吧,我们在商量事呢,明儿你待月漫家,我还要上班。”

爸爸突地站起,“上班上班,只有你会上班,我回镇上。”说完,拎着衣服,哐当走了。

妈妈电击了一样蹙着,我爬上床,靠在她怀里。“今天去哪儿了?”我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

清早,妈妈的眼睛红肿。我乖乖地去了月漫家。

 

第十七章

同一个季节,同一个巷子,只隔一个院墙,我们家是冰窖,是冬天,月漫家是温室,是春天。月漫爸妈轻言细语地说话,月漫和星辰静静的,甜甜的,温馨有趣。我的爸妈冷言冷语,妈妈回家更晚,爸爸回家更少。所幸,我有月漫,月漫有我,整个暑假,一晃就过去了。新的学校与政府隔一道墙,与我家隔一条街。起床,出门,找月漫,一同进校门。她在学前二班,我在学前九班,但我们都在教学楼第一层,上学和放学相约而行。

每次放学,我都在月漫家做作业,很晚妈妈才下班,叫我回家。姥爷来的少了,听说文工团接的演出活动越来越多,他也忙起来了。姥姥会送些菜来,我常在月漫家吃饭,妈妈图省心,把菜都拿给月漫妈。

国庆节到了,爸爸回家了,他很不高兴,说,回城上班了,在政协,是个闲职,朝九晚五,每天回家。我可高兴了,终于有爸爸陪我,我不会再孤单。但家里的气氛还是冰冷,爸爸陪我和月漫上学、放学,给我做饭,总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盼望的家,我记忆的家,在春季里,而春季已过,秋的萧索,冬的寒冷,已早早到来。

月漫家依然是我的乐园。放学,回月漫家,做作业,做游戏,爸爸叫吃饭,我留恋地离开月漫,回家,和爸爸看有头无尾有尾无头的电视,爸爸变了,和我很生疏。我被甩进漆黑无声响的空洞,宇宙常有的无边无际的空洞,吃人不吐骨头的空洞,心肝肺快被压榨出来了。

有一天回家路上,月漫惊叫着用手指着红唇儿。我看到了开肠剖肚的红唇儿,脑袋已扁平的红唇儿,少了一只腿的红唇儿,那不是红唇儿,是一只猫的尸体。月漫嘤嘤地哭,躲到爸爸身后。我踢着红唇儿,它软成了一堆泥,或者是一坨屎,我相信它死了。那陪着我们三个多月的红唇儿,那眯着眼睛蜷缩在我腿上的红唇儿,那打呼噜猛翻身下地的红唇儿,它怎么死了?我的脑海有画面不停闪过,凶手是谁?谁如此恶毒?谁放不过一只可爱的猫?一张狰狞的脸,小恶霸,板寸头。

我气哼哼地向爸爸讲述,板寸头的罪行,跟亲眼见过一样。

可爸爸冷冷地说,“真的吗?你哪只眼睛看见了,你捉到他们在杀害猫吗?”

我摇摇头,他继续说,“一个小孩子,看到一个景象,浮想联翩,会编故事,对吗?就是你告状,我和那姑娘怎么啦?现在你妈找局长,把人家贬到沙子乡,最边远,我被弄回来了,升不了官了。你妈美了,当副经理了,你怎么不学月漫,跟你妈学,土匪样。”爸爸义正言辞,我错了,我错了吗?我不知道,心被挖掉了,肠被挖掉了,和红唇儿一样,我被大义凛然的爸爸杀害了。我拎着书包,开门,关门,到月漫家。身后听到爸爸的咆哮声,“都别回来!”

我是笑着走到月漫妈面前的,她很吃惊,“怎么了?余香,有什么话,别憋着,给我讲,余香最懂事,阿姨最喜欢余香,来,吃一节香蕉。”我摇摇头,推开香蕉。我还是笑着,笑着的我一定很好看,爸爸妈妈不要我了,月漫妈会要我的。一晚上,我都笑着,不想说话。我怕说错话。

发烧,呕吐,咳嗽,浑身发冷,我病倒了。爸爸陪着我打点滴,我跟白猫红唇儿一样,躺着一动不动,也不再说话了。爸爸给我煮了稀粥,喂我,我不吃,吃了也呕吐,我快死了,白猫红唇儿想我了。一连几天的点滴,爸爸憔悴了,他拉着我的手,痛哭着,“余香,是爸爸不好!原谅爸爸,爸爸错了!余香是爸爸的心肝宝贝,你快好起来,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好起来。你说说话啊。”我不想说话,话一出口,跟风一样走了,可话如刀剑,砍掉了爸爸的魂,妈妈的笑,还有我曾经甜蜜的家。

学校不接收我,我总是发呆,不说话,同学们都怕我。我也没去打乒乓球了,没去学武当功夫了,电子琴放到衣柜上去了。姥爷会来抱抱我,吹笛子给我听,给我讲庐陵王、薛刚反唐、丹朱、赵廷美,还有王昭君、孙思邈、李时珍的故事,讲完他就哭了,我看着他,还是不说话。我已经知道了,口开神气散,舌动是非生。闭口是福,张口是祸。妈妈也瘦了一圈,爸爸也胡子拉碴。我只想睡觉,梦里可以见到白眉儿,见到红唇儿,见到姥爷讲的大人物,那是我的房子国,是个桃花源,是个皇宫,那里的爸爸妈妈和睦恩爱,那里的哥哥们保护月漫和我,那里没有僵尸没有争吵没有血腥,那里没有学不完的功课打不断的尺子,我开心极了,幸福极了。

很快到了冬天,真正结冰下雪生炉火的冬天。我的家本来就是冬天,春天一直不来。

姥爷背我出去看龙灯,爸爸也跟着。农历正月十三,房陵山城锣鼓喧天、载歌载舞。蚌壳精、抬花轿、踩高跷、扇子舞、彩绸舞、太极剑,还有彩船、彩车上的十二生肖,西游记的师徒,大头娃娃,扭秧歌的姐姐,走正步的叔叔,举彩旗的哥哥,还有尹吉甫、庐陵王,龟蛇和仙鹤,马和兔子,我的房子国里可热闹了。

天灰了,白胡老龙打头炮,东街旭日东升红胡龙紧随着,北街麻胡子龙、西关白灰麻花白龙跟屁虫一样,在街巷里上腾下翻。跑前跑后的人拿着花子放着火舌样的星子,湮没着游来飞去的龙。没火星子时,龙叫嚣着闹腾着,受到挑衅的人不甘示弱,一支接一支地放花子放火星子。街道在金光银花中,在鞭炮声中,在锣鼓声中,乐呵呵的。

姥爷和爸爸换着背我,街道上挤满了人,小孩坐在大人的肩上,坐飞机样,在半空穿来穿去,避让着看热闹的人。姥爷说,以前玩龙灯玩得起兴,花哨,光着膀子,露出强健的肌肉,那叫艺术,是门传统手艺。现在玩龙灯按小时计费,都牛仔服裹得严实,能偷懒就偷懒,跑堂子样耍过了,算完成任务。看龙灯的人也变了,拿着冲天响朝人群中炸,拿着花子朝人眼睛上放,谁也不敢让小孩子在地上看。踩踏一人,哪家都受不了,独生子女是个宝,金宝,含着怕化了,稀奇得很。不过,房州没丢掉元宵节龙灯表演,已经很让人感动了。姥爷的话让我想起月漫烧伤的额头,立即缩着头歪在爸爸的脖子边。

 

第十八章

熊宝宝会冬眠,保存体力,我也在冬眠。我等冰雪全融化,等映山红铺满山岗,等木槿花开满枝头,等爸妈和风细雨。

妈妈一个人春节前去了北京房山。听姥爷说,房山与房州对口联系,手拉手扶贫。妈妈经过考试选拨,已去房山电信公司上班了。

元宵节,爸爸带着我去姥爷家,拎着一堆营养保健品,还买了一个泡脚盆给姥姥。姥姥的腿脚总是寒凉,姥爷一夜都帮她暖和不了。小姨牵着花儿,姨父抱着果儿,拎一箱牛奶来了。

有孩子的屋子是喧闹的,花儿、果儿的嬉闹声、哭叫声,时不时盖过了电视里的声音。厨房飘出肉汤的香味。我坐在沙发上盯着电视,大家心知肚明,没人来打扰我。有花儿来夺遥控器,被小姨呵斥,差点哭了。

饭菜上桌,姥爷、姥姥都给我夹菜,他们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小姨给我盛了一碗肉汤,我喝了一口。大家虽在说笑,可假装开心的样子,骗不了我。姥爷喝着酒,几次眼窝里沁满了泪,还借口油烟呛人,给掩盖了过去。我不明白花儿、果儿怎么还不长大,不停地闹腾着大人们,我很听话,不再说话说错话,爸爸会很放心,但是别人不高兴,感觉我是怪胎。有什么好奇怪的?有一天,当你知道开口说话能带来快乐,带来吉祥,也能带来伤害,带来杀戮,就会懂得惜言如金,或者跟我一样选择不再说话,大作家莫言就懂我的选择,开口是祸,闭口是福,谁懂我?

妈妈打电话来,问候大家过节好!一圈人轮流接听着一个手机,妈妈跟国王样的发话,姥爷答应少喝点酒,姥姥说会喝补钙口服液,小姨答应去做个新发型,姨父说会常回来看看,花儿果儿也回了话。轮到爸爸,妈妈有些哽咽,嘱咐他节后请假去北京,她找到了好医生,越快越好。全席只有我没接电话,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挂断了电话。屋子里刚还是阳光普照,一看到我,立马变得阴云翻滚。

姥爷唠叨着,如果爸爸不能请假,他带我去北京。人老了,什么都不求,就求一家人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姥爷跟我一样天真,是个老顽童。他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不是正难受着吗?虽然,我知道姥爷很爱我,可是我不想开口说话。

妈妈租的房很小,不到二十平方米,但高低床、书桌、电脑、冰箱、洗衣机、微波炉、电饭锅等日常家用齐全,不影响吃住。爸爸请了半个月的年休假,单位上的人都知道独生女儿病了,谁也扛不住,很体恤地准了他的假。再说,爸爸被暗降到政协里任个经贸口的联络员,基本属闲职,谁也不会强求他天天在岗。

我们到北京的第二天刚好是周六,妈妈已约好医生,上午九点见面。我被抱进医生办公室,这里没有病床,只有一个沙发床,两个单人沙发,有书柜,有小熊和小狗玩具,有风铃,对面的爷爷没有穿着白大褂,但妈妈叫他“何医生”。我没有异议,因为我不想说话,放弃了发表意见的权利。

何医生带着黑框眼镜,人非常和善。他询问了爸妈几个问题,但是他们答非所问。何医生初步诊断,我去年十一期间发烧后不再说话,具体原因不祥。他对妈妈说,“你们都安静,我给她催眠,看看情况再说。”

妈妈会意。何医生吩咐妈妈放我在沙发床上,我蜷缩成一团,眼神紧张,四肢僵硬。他示意我闭上眼睛。

一段轻缓的音乐响起,我来到了村庄,稻田里有稻穗,小青蛙趴在我的手掌心,小爪子轻轻爬动,半透明的胴体玉石样纯净,我不忍心,放它在稻秆上,看着它钻进稻草里,我舒心地与它告别。突然一条红黑条纹的蛇,朝我扑来,我转身就跑,可是蛇的速度太快了,它一口咬着我的脚后跟,锥心的疼痛,我大叫,“姥爷救我!”我从沙发床上猛地坐起,睁开眼,没有稻田和蛇。

何医生问妈妈,“平常谁带她多?”

妈妈回答着,“以前是保姆,姥爷经常来陪她,给她讲故事,我工作忙,她爸在乡下。”

何医生微笑着听完,静静地说,“很多孩子的问题,实际上是大人的问题。小孩子一岁到六岁的陪伴非常重要,对她性格的成长起决定性作用。幸好,还有姥爷陪她。我希望每次一家人来,共同治疗,效果会快些。”

爸爸皱了眉头,“这是什么病?跟大人有什么关系?我们只想让她说话。”

何医生并不恼,他解释着,“大人的说话、做事方式都在影响着孩子,夫妻之间沟通不畅,会让孩子处在冲突之中。”

妈妈抢着说,“我和他爸在孩子的教育上分歧很大,时常争吵。他要慢生活,不让孩子上培训班学技艺,我要快生活,这社会没本事,一晃眼就被淘汰了。孩子中西方文化都学,学打乒乓球、武当功夫、吹笛子、弹电子琴,一寸光阴一寸金啊。”

爸爸打断妈妈,“你忙也就罢了,让四岁的孩子也跟个陀螺一样去忙,这是你的控制,你的迫害,好了,孩子不说话了,你的所谓培养神童的教育成功了吗?”

妈妈叹口气,“她不是因为学习,变成这样的,你从乡下回来一个月后,她猛然成这样的。”

何医生没有插话,静静地听着,爸妈总是斗嘴,要争个输赢,通常妈妈赢了,可是爸爸走了,她也哭了,赢了争吵,赢了道理,又如何呢?

何医生等他们争吵完,他开了口,“我在观察你俩争论时,孩子的神情,她已经习惯,似听非听,游于事外,这种功夫一般需要训练,可她不学自会,说明她有很强的自我保护能力。父母的不同立场,只会造成孩子内心分裂,她一方面要听妈妈的,一方面要听爸爸的,而你们的观点相互打架,孩子的内心也在打架,自己跟自己打架,血流成河,你们看不见。心里的伤痛因为不易察觉,比车祸中断胳臂断腿更严重。”

妈妈爸爸屏住了呼吸,听他讲,“所以孩子的直接伤害人就是父母。只有你俩改变了,成长了,孩子的病就会不治痊愈。”

妈妈听了很触动,“好,我们改,只要能救她,我们都要努力。”她看了爸爸一眼,爸爸点点头。

何医生又放了一段音乐催眠,我梦见了我的房子国,一切都太美了,美得我不想离开。

何医生叫醒了我,他拿出一张纸,“余香,写下你刚才看到的是哪里?好吗?”

我拿起笔,写下“房子国”三个字。

何医生问妈妈,“房子国是哪里?”妈妈不知道,又问爸爸,爸爸也不知道。他叹口气,“你们看,孩子最快乐的地方,父母都不知道,这孩子有多孤独啊!独生子女都孤独,但有解决办法,多陪伴孩子,多与她沟通,她感觉到安全,孤独感就消失了。”

爸爸拨响了姥爷家的电话,“叔叔,幸好您在,我们在北京,余香嘴里的房子国是哪儿?”姥爷显然很激动,“余香说话了吗?她说了什么?”爸爸只好解释,“她没说话,写了三个字,房子国,是什么意思啊?”姥爷有些失望,“房子国就是尧子丹朱受封地啦!你要多给她讲故事,她脑子里的人物都在房子国里。”

爸爸松了口气,给何医生解释着流放文化,被贬的帝王将相。他边听边点头,“其实这孩子培养得好,特别的不简单,脑子里装的道理、人物、风情、民俗多,所以她能自己想办法来解决遇到的问题。对吧?”

爸爸妈妈都认同地点着头。

何医生站起身,“今天的治疗时间到此为止,下一次来,请把你俩的优缺点、冲突、家庭问题,造成孩子这样的原因一一列出,提前一天传我电子邮箱,我们再继续第二次治疗,好吗?”

我们一家与他告别。

(武汉大学药学院  孙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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