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 香连载

第十九章

沉默是金，我沉默的日子，家里暗潮汹涌。爸爸烦躁地在出租屋里转来转去，靠在门口抽烟、叹气。他还在讨厌我，嫌弃我，我闭上眼睛，除了睡觉，整个的脑子里都是房子国。虽然住在房山，一个共同的房，但此房非彼房，我的心留在房子国，一个妈妈爸爸不知晓的房子国。

爸爸整天陪着我，一个闭口不说，闭眼不看，置身于世界之外的我。也许爸爸折腾够了，他找来一沓资料，念给我听。“医圣孙思邈在大山里采药，找户人家喝水。看到一个黑胡子尺八长的老汉在扎扫帚，头发油黑，他问，老人家贵姓？那人忙说，我伯、我爷、我太爷健旺，不敢称老人家。孙思邈看到一个黑胡子两尺长的老汉在打草鞋，他问，头发为何黑亮？打草鞋老汉说，问我伯吧。孙思邈看到一个黑胡子三尺长的老汉在搓棕绳，他问，头发为何黑亮？搓棕绳老汉说，问我伯吧。孙思邈看到一个老汉在把胡子往腰里缠，他问，头发为何黑亮？缠胡子老汉说，不晓得。孙思邈又问，平常吃啥菜啥饭呢？缠胡子老汉指着一面坡的青藤藤说，人老几代吃这叶子，吃地下长的蔸蔸。孙思邈一看，藤叶像红薯叶，蔸蔸也像乌黑红薯。他问，这植物叫啥名？老汉说，不晓得。孙思邈要了几蔸，回家栽种，一年后发了不少，开始当药用。果然此药能保住黑发不变白，于是给黑红薯模样的药材起名何首乌。”

月漫爸曾给我讲过，李时珍在房子国采集中草药四百多种，写成了《本草纲目》。现在的房子国中草药基原种类达六百种，蕴藏量四百万吨，全部是纯天然无污染的有机药材。往日的情景犹在眼前，不同的是，讲中药材故事的人是爸爸。我翻转身，面对着爸爸，闭着眼倾听。“在两千多米的高山上，有一种头顶一颗珠的药材，尺拔高的独杆上，长着三匹桃形的绿叶儿。夏天，顶端开一朵黄灿灿的小花，像金子。秋天，接出一棵碗豆大的果实，红彤彤的，像玛瑙珠子。人们叫它，夏天一枝花，秋结一颗珠。”

爸爸不停地给我念着故事，我的房子国里又加了新成员，一些有故事的药材。一下班，妈妈就赶回家，她带了新鲜蔬菜，又找出从房子国带来的木耳、香菇、干竹笋泡上，和爸爸一起叮叮当当地忙碌着。竹笋腊肉片、香菇清炒上海青、鸡蛋炒木耳、四季豆炒茄子，端上饭桌，冒着热气，我吃了一小碗。看着一家三口头一次在一起安静地吃饭，我心里有一块坚冰掉在地上，咔嚓咔嚓碎了。

几天来如此，只是爸爸讲的故事在变，妈妈的菜在变。

跟何医生预约好就诊的时间，妈妈特意请了假，她不再把工作放在第一位。何医生对爸妈上交的作业不甚满意。我们一坐下，他直接问了爸爸，“余香开始不说话那天发生了什么？一定有严重事情强烈刺激了她，这是关键，所以我们要开诚布公，时间耽误不得，余香已经四个月不说话了，再拖下去，她会有语言发展上的障碍。”他摊开双手，一副无可奈何地样子。

妈妈紧张了，带着哭腔，“何医生，不管什么代价，我只愿她能尽快恢复，哪怕用我自己的生命来换。”

爸爸跟着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了，大人都承受不了，何况孩子？工作上的变动，人们冷嘲热讽，生活上的不适应，每一样都逼得人要发疯，这些情绪无处发泄，全放在家里。”

何医生点点头，“放在一个最弱小的孩子身上，她的内心经历的波澜壮阔，你们肯定不知道。大多数父母只关心孩子的吃穿和上学。那些聚众打架、小偷小摸、旷课逃学的孩子，本来很单纯，受到严重伤害后，出现了反社会反人类的问题，其实责任在家长，家长的问题更大。余香由于接受了一些传统优秀文化，善良仁爱，受到伤害后，她把责任推向自己，封闭自己，建立围墙，与他人隔开，发展下去会形成自伤、自虐、自残。”

爸妈惊恐地对望。何医生继续说，“请你们仔细回想，给余香严重刺激的事件，要撕开伤口，多痛也要撕开，不然是白搭。”

爸爸想了一下，说，“那天放学，她和月漫一起回家，月漫的白猫被坏孩子开肠剖肚，很血腥。月漫哭了，她很愤怒，硬要说是欺负她们的坏孩子干的，说的跟真的一样，我就生气，说她胡编乱造，冤枉好人。后来她跑到月漫家就呕吐、发烧，生病了，不再说话。”

何医生问，“她养过小动物吗？”

妈妈赶忙接话，“养过一只鸭，她给起名叫白眉儿，小鸭死时，哭得跟我闹了一两天。这白猫是月漫养的，不过跟她养没区别，她俩跟猫整天缠在一起，可猫死了，月漫没什么事啊？”

“看你的邮件里，我了解，月漫有弟弟，有余香，有爸妈陪着，家庭和睦温暖，这样的孩子内心没有空洞，失去什么，不会哀痛不已。余香的交流对象先是什么，哦，白眉儿，还在演节目时哭她，可见感情至深。她还有月漫这个朋友，月漫受欺负，她去保护，情如姐妹。白猫红唇儿也是余香的交流对象，开肠剖肚地被毁灭，她心如刀割。最想得到强壮爸爸的保护，可惜，你不仅数落她，还怪罪她胡编乱造，冤枉好人。一座雄伟无比的高塔瞬间崩塌，双重的打击，对一个成人都是很严重的。她忍受着比白猫红唇儿更惨的心理虐待，启动了自我保护系统，不说不动，对社会，这是最好的结果。对她自己，这是最坏的结果。”

妈妈流着泪说，“我对她的关心太少，我不是个好妈妈，也不是个好老婆。幸亏他爸在她身边陪着，要不然。”她捂着嘴，抹泪。

爸爸努努嘴，叹着气，“很多事，是我的责任，我不该怪她，我做父亲太糟糕了。”

何医生左脚抬起脚尖拍打着地板，“感觉你们夫妻之间有些事隐瞒，情绪、态度是无法隐藏的，对孩子的杀伤力也很大。如果家里没有温暖，她会向外求，比如，到月漫家，养鸭养猫，缠姥爷讲故事，她要重新造一个世界，不然无处可逃啊。她活在房子国里，不然没有这么安静。房子国对她意义重大，一定要帮她丰满、建造，那是她无比珍贵的内心世界。但是，你们隐瞒的问题要解决，这是打开孩子的心锁。”

爸爸点点头，“她总忙工作，没办法交流，我们渐行渐远。余香看到我和一个姐姐闲聊，告诉了她。她把那姑娘调到偏僻的小学，还把我弄回政协，搞得我不人不鬼的。我愤怒，凭什么我的人生要由她控制、毁灭。所以对余香也没好脸色，没好言语。”

何医生叹口气，“问题在你，作为丈夫，她不交流，你要想办法来沟通，来安排家庭活动，顶天立地才行。现在很多男人都是巨婴，靠老婆挣钱，靠老婆带孩子，靠老婆做家务，那不是大男人。父母给孩子最好的礼物是夫妻恩爱，给孩子家的温暖和安全，给孩子正确的三观。如果父母的家庭观、人生观、事业观、世界观都是混乱不堪，给孩子的也是惨不忍睹的破败世界，那还不如她待在她的房子国里，对吗？”

没有人敢直言不讳地指出爸爸的错误。妈妈没耐心，总是吵，姥爷旁敲侧击，不中要害，姥姥关心吃喝，装糊涂，我的话装在心里，不敢说。

何医生继续说，“婚外情如地震，大多家破人亡，你们还在一起，她处理得果断，只是简单了些，没有与你沟通到位。可你给她造成的伤害是车祸级的，非死即残。你振振有词，难道杀了人还要被杀之人感谢你吗？我的话直接了些，属猛药。父母一定要成长，不然破坏着孩子的成长，造成下一代巨婴。”

好久的沉默。何医生结束了第二次诊疗，给爸爸妈妈布置了要上交的作业。

第二十章

到底是房山的太阳更暖和，雨水更滋润，还是爸妈枯木逢春，发芽长新叶了，我的家正从遥远的地方若隐若现地飘移着回来，像海市蜃楼，有了鸟鸣有了清泉。

爸爸主动去房山的菜市场买菜，回出租屋洗菜、做饭，他还学会了洗衣服，给我讲更多房子国的故事。妈妈像被融化的冰，变得温柔，有时轻声细语起来，我感觉回到了月漫家，那么温馨甜蜜。

第三次诊疗，我们一家准时赶到。何医生给了我一块巧克力，我拉了他的手。他放音乐催眠我，我梦到了僵尸、板寸头、爸爸，写在一张纸上。他把纸举到爸爸面前，“僵尸狰狞，板寸头霸道，爸爸呢？为什么噩梦中同时出现？我相信你很爱她，努力改变着，可是余香潜意识里的形象归并，爸爸是什么？”

爸爸望着何医生，“我该怎么做？”

“首先向余香妈妈道歉，真心地忏悔，许下脱胎换骨的时间点，许下要做到的事尽量详细。还有给余香道歉，掏空她内心的委屈，给她全新的慈爱。这是很艰难的事，我们都会帮助你。”何医生看看妈妈。

妈妈拉着爸爸的手，说，“我在原生家庭被赤脚医生收养过，被忽略被遗弃的伤害还在，我也筑起了自己的围墙，不愿与人交流的围墙。与余香一样，她活在房子国里，我活在全身心的工作里，对你少了关照，少了沟通。老公，对不起，所有发生的一切，我是有责任的。请你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也很软弱，只是用铜墙铁壁把自己包围起来，外人看来，很强势强大，其实不堪一击。我很傻，给你和孩子这么多的难过。”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爸爸抱着她，眼眶红润，“我不配当丈夫和爸爸，没有付出，直嚷着索取，要人哄着捧着伺候着。做家务、带孩子很累，以前我没有体会你的辛苦。我向你道歉，我在你面前有自卑，所以找那姑娘来获取虚假的赞美，我在麻醉自己，逃避自己，不愿面对我的问题，把责任推到你和孩子身上。对不起，老婆，我爱你。我想报复你的骄傲，可我大错特错。这次你被选拔调动，我真为你高兴，你很棒，你是我的骄傲，可我是你的羞耻。你说，我怎么办？”爸爸泪流满面，像个孩子样无助。

妈妈挺直脊背，“一路走来，那么多困难都克服了，有我，有孩子，一家人完整、健康，不好吗？非留在体制内，等有一天被淘汰，还不如现在辞职，主动走出来，改变自己，寻找喜欢的事做。我有稳定的工作，是你的大后方，不好吗？世界是无常的，一切都在变，变是活的，不变是死的。”

爸爸点点头，“我也有顾虑，老家人会理解我们做的一切吗？会嘲笑我吗？”

“干嘛要活在别人的眼光里，为自己而活，活出最好的自己，不好吗？”

“你很勇敢，不顾一切，我会跟上来。”爸爸又看看我，想说什么，又有些迟疑，“余香，爸爸请你原谅。”他沉默了许久，复又说，“这短短的十几天，我陪着你，照顾家，我有反思，过去为你和妈妈做得太少，一个月陪你一次就觉得足够，你的生命里我参与太少，跟不上姥爷。以后除了上班外，我每天陪你，给你足够的父爱，给你讲房子国的故事，好吗？”我眨眨眼睛算作回应。

“我会去找板寸头，让那帮孩子给余香道歉，他们欺凌弱小，危害他人，一定要找他们的父母管教。”

“你告诉妈妈是对的，爸爸错了。爸爸并不喜欢那姑娘，是喜欢被人赞美而飘扬的感觉。一个好姑娘怎么会去破坏人家的家庭呢？你做的很对，你说的没错，爸爸不该责怪你，错误的代价由爸爸来承担，我会改正，做个好爸爸，原谅我，好吗？”我点点头，没吭声。

何医生又布置了作业，说一个月后再预约诊疗时间。妈妈道别，爸爸红着眼眶抱着我离开。

爸爸的年休假到期，他要赶回单位，办理辞职。妈妈希望他带我回去，有人照应。白天，爸爸出门，我去月漫家，晚上爸爸领我回家。

月漫老样子，星辰会摇摇晃晃走路了，一不留神，坐在地上，嘴里咕哝着涎水，冒出一串泡泡。月漫上学后，我跟月漫妈待在一起，她静静地看书、写作，有时站起身来倒茶，给我水果，有时坐下来给我说说话。

有一次，她拿来一根鸡爪样的药材，让我猜是什么。我看了看，摇头不语。她说，“神农尝百草，孙思邈、李时珍采药都会尝一下。”我拿起那根药材，放进嘴里，咬了一下，干枯的根茎里冒出了极苦极苦的汁，我赶紧吐掉，找水漱口。可是几杯水用完，极苦的味道还有，我不停吐着唾液，眼泪花花地看着月漫妈，她只是问，“怎么啦？快说，我去拿药，不然，会没命的。”我吓得哇一声哭出来，“苦的，苦的。”她转身，剥了一块奶糖，喂进我的嘴里，我忙着吸吮着糖，慢慢的嘴里苦味消失了。看我脸上还挂着泪，她轻轻擦拭着。“哑巴有苦说不出，余香有苦说得出，苦尽甘来了！”

月漫爸听到这边的动静，抱着星辰跑过来，看懂了这一幕，他蹲下来给我讲，“来，刚才那药叫北岸黄莲，是黄莲中的佳品。黄连能清热燥湿，泻火解毒。内治湿热痞满，呕吐吞酸，泻痢，黄疸，高热神昏，心火亢盛；外治湿疹，湿疮，耳道流脓。我给你讲讲黄莲的故事。”

我摇摇头，月漫爸看看月漫妈，又站起身，“哦，药房有人，我去了。“

月漫妈继续剥糖给我吃，我吃了五六颗奶糖，满嘴都是甜的，粘的。她端来白开水，喂我。“余香，还回北京吗？”我摇摇头。她抱我入怀，“是啊，还是家乡好啊！宋代诗人张舜民有首诗叫《别房州》，想听吗？”我看着月漫妈，她催着说，“余香说想听，我就念给余香听，好吗？”我嘟哝着，“想听。”月漫妈很高兴地念着，“ 夜气结成三洞雨，春渠饮尽一州田。临行始觉房陵好，更欲迟留住一年。余香，跟我一起念，更欲迟留住一年。”我张开嘴，很费力地念着，“更欲迟留住一年。更欲迟留住一年。”她紧紧地抱住我，勒得我直喘气。

第二十一章

晚上回来的爸爸，听到我在读诗，扶着门框哽咽不止。他执意要请月漫一家去天赐泉吃农家菜，不管月漫爸如何推辞，反正他跟个孩子似的不依不饶。

天赐泉的农家菜远近闻名，省级领导也曾光顾，还留影鼓励老板做好做大。爸爸真是高兴，点了满桌的菜，还开了茅台酒，非要敬月漫爸几杯。我和月漫挤在一起，她看看我，我看看她，一会笑着，一会说着，过节似的。

第二天一早，姥爷姥姥、小姨一家都来了，个个喜笑颜开，抱着我亲，好像被拐卖的孩子终于送回家了，大家心头的乌云一扫而光。爸爸交出钥匙，请姥爷代管我们的房子。临到告别时，姥姥又泪花花的，抱我亲我，生怕我又丢了。我的脸上布满了姥爷、小姨的唇印。

回到北京，妈妈一晚上抱着我不松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盯着看，像舍不得放下她心爱的玩具。

第四次去诊疗，何医生看到我们的变化，欣慰地笑着。

他拉着我的手，“余香，念首诗给爷爷听，好吗？”

我大声朗诵着尹吉甫所作的《诗经.烝民》，“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天监有周，昭假于下。保兹天子，生仲山甫。仲山甫之德，柔嘉维则。令仪令色。小心翼翼。古训是式。威仪是力。天子是若，明命使赋。王命仲山甫，式是百辟，缵戎祖考，王躬是保。出纳王命，王之喉舌。赋政于外，四方爰发。”后面的诗句忘了，我停了下来。

何医生笑着，久久地举起大拇指，大为赞叹，“多好的孩子，多棒的孩子，仲山甫是位名臣，德才兼备、忠于职守，诗好，朗诵得也好，她背了一大半，你们接着背？”

爸爸摇头，“我不会背，我们80后接触西方先进的文化多一些，这些古诗词有些没读过，有些读过也忘了，哎，位子、票子、房子、孩子，把人都搞废了，谁还去学这些？不过，余香会背古诗词、会吹笛子、会打乒乓球、会武当拳，她妈她姥爷重视这些。”

何医生感叹，“我们了解孩子吗？孩子是无忧无虑没压力没痛苦的吗？孩子为什么会哭会闹会沉默会逆反？我们都要蹲下来和孩子说话，蹲下来从孩子的视角去看世界，有多少父母认为，有吃有喝有玩有乐有上学有给钱，万事大吉了。我们没给时间，没给真爱，用表面的浮华的东西来应付一个弱势群体，享受高高在上的虚荣，误人害己。“

何医生说的没错，我虽有爸妈，妈要挣钱，爸要升官，没有时间和心情来关爱我，看似有家，其实我是个没家的孩子，月漫家是我的收留站。与现实世界不同，我有一个历史的世界，一个想象的世界，我的房子国。房子国是我的避难所，是我的精神家园，是我的心灵城堡。在避难所里，有些人是传说，可是活在我的心里，他们从远古走到今天，历久常新，那些真知灼见，那些文化瑰宝，充实着我孤独的日子，抚慰着我忧伤的时光，陪着我走过一天又一天。我和房子国在一起，形影不离。

爸爸提出问题，“余香有些游离在我们之外，怎么办？”

“所有孩子的问题都是父母的问题。我们自己有没有与现实世界衔接整合，是对抗，是接受，还是妥协？认同自己，整合身份，人才能成长。比如，把父亲、丈夫、儿子、哥哥、职员、市民等身份合为一体，做好每个当下，与世界携手和好，还会有什么冲突呢？每一个人都有一个主观的世界，与现实世界很不相同。求同存异，是生存之道，也是成长之道。诊疗你们的过程也是我成长的过程啊。如同天地变化、万物生长，这种生命感应、精神感通的关系是共同成长。”何医生握着爸爸的手，希望以后多沟通，塑造强大的内心，建造美好幸福的家庭。

一路上，我们沉默，手握得很紧，身体靠得很近。

爸爸每天陪着我去图书馆，借些书回家看，他会给我讲房子国的故事，什么《会作诗的儿媳妇》、《三个女婿祝寿》、《巧嘴八哥激先生》、《秀才拆字》、《对联戏财主》、《荞麦姑娘》、《狐仙青青》,土得掉渣。可这些来自口口相传的民间故事，曾经活在爸爸记忆中的小人物，鲜活生动有趣，一个个带着生命，加入了我的房子国。

爸爸联系了附近一家乒乓球馆，他每天下午送我去练球。爸爸给我的蝴蝶球拍换了新胶皮，换成类似刘国梁用过的正胶海绵直拍。妈妈也没有强求着让我去学笛子、电子琴、武术课。她说，神童不是逼出来的，快乐地学习更重要。她在为我找新学校，新学期我上小学一年级。

姥爷打来电话，说好想我。我好想听姥爷的故事，动画片里没有的故事，生我养我的土地上发生的故事。我在故事里和先祖们对话，想知道我来自哪里？是哪位先哲的后裔？我的血管里流淌着怎样的歌声？我的皮肤里生长着怎样的故事？

何医生也嘱咐爸爸，不要去掩盖世界的丑陋、血腥，不要刻意地美化丑化人物和情感，给余香一个真实的世界。教她辨别美丑善恶，认识自己、认识父母、认识世界，教她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方法和能力。以前她接受地方的文化，地域性强，后面要把中华民族的文化，世界性的多元文化同时传递给她，任何的厚此薄彼，都会影响她健康成长。

三个多月里，爸爸教我唱歌、识字、画画、算数。双休日和妈妈一起，去看了北京的天安门、动物园、博物馆，去听了音乐会，去看了美术展，还拍了好多的亲子照，小小的出租屋挂满了我们一家人的欢声笑语。

我在房山一小见到了新同学、新老师，我的房子国不只是故乡的山水和人物，还不断加入了现实中与我互动成长的人们，包括爸爸妈妈，邻居欢欢一家。有父母有家有爱有房子国，我真的好幸福。

爸爸被北京首开房地产公司聘用，他开始学习给客户推荐期房，每天回家拿着一大沓资料，一边念着一边比划。有时还对着我说个不停，什么地铁直达、高校云集、南北通透、物业规范、贷款八折，有时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惹得我哈哈大笑。爸爸的适应能力强，他很快与客户签了合同，卖出了第一套房。他给我看厚达上百页的合同明细，我想他是个认真学习的好孩子，会得到一墙的大红花。

快到新年了，爸爸预定了公司的一套住宅，每平米一万六千元，价格相比是老家的四倍。可是爸爸自信满满，相信通过自己的努力，公司的照顾，银行的贷款，我们将会搬进新家，在北京房山落户，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添枝散叶。

没有人知道未来，我也不知道未来，但我相信未来。我是“胸中书传有余香”的余香，我要寻找到我的历史的历史，连接上我的现在和未来，构建丰富我的房子国。我要把房子国介绍给很多很多的小朋友，让他们在笑中在泪中快乐地成长，幸福地成长。

(武汉大学药学院  孙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