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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柳老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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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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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爱而死的狼

短篇小说

为爱而死的狼

    孙志明

      1

夜幕降临,老猎人躺在地窝里的铺上,周围一片静寂,后面的大山有山风掠过,松涛阵阵,森林深处隐隐传来断断续续的嚎叫声。

原始森林里自然有野兽,不出意外,这嚎叫声应该是狼发出来的。

老猎人睁大眼睛看着眼前无边的黑暗。山林里的夜晚,没有星星和月亮,是很恐怖可怕的。

在这个深山老林、十分恐怖的环境里,他突然感到了一丝孤单,一缕寂寞。

想着这次接下来的这份很棘手的活儿,想着在家里的那些亲人和朋友,想着自己一大把年纪,老猎人不由在心里问自己,不在家里安逸待着,大老远跑到这里来蹲守受罪,到底是为了什么?值不值?有没有意义?

几年来,一只体型巨大的西北狼在东至百花掌,西到白蛇口的南山牧区祸害牲畜。

这匹凶残无比的大狼以超常的力量和智慧,挫败了牧民们对它的无数次围捕,逃脱了为它设下的所有陷阱。

不仅如此,它还在某个夜晚,在半道上伏击了去朋友家喝酒回来的一个牧民,那个牧民平日里带人曾围捕过它和它的同伙,几个同伙惨遭捕杀。它当然是逃脱了,但它要为同伙报仇。它的伏击眼看要成功,那个牧民差点就被它撕咬下马来,被闻风而来的其他牧民救走。

夜里,它那恐怖的嚎叫声笼罩着整个牧区。

前几天,这只令人丧胆的家伙,又咬死了三头公牛犊和五只羊,还丧心病狂地开了膛,破了肚。

昨天,白蛇口牧场的老场长敲开了老猎人的家门,请求他进山,猎捕这只凶残极恶的狼。

驰骋牧区四十多年来,老猎人足足有着捕获五十多头各种野兽的纪录。他胆大心细,捕猎经验丰富,多年来积累了常人望尘莫及的捕猎方法。

从九条岭到皇城,从西大河到白蛇口牧区,一有狼害,人们就请他来打狼。

“我老了,不想再趴冰卧雪、在森林里奔波了,我只想过清净的日子。”

老猎人给老场长递上热气腾腾的酥油奶茶,笑着摇头。

“老哥哥,您可是我们的捕狼高手啊!您千万不要推辞了,那狼现在可正在杀牲口取乐呢!”

“请喝奶茶。”

老猎人简单一句,端起滚烫的奶茶碗,对到嘴边,头左右摇晃着,撮起嘴,轻轻吹了几口,碗里刚结了一层薄薄油皮的奶茶起了点小涟漪,轻薄的油皮有些皱起,他轻轻呷了一口。

老场长端起桌上的奶茶碗,摇头轻吹,动作娴熟,跟老猎人一模一样,也轻轻呷了一口,可两眼却紧紧盯着老猎人的脸。

老猎人抬眼,目光对着老场长:“场长大人,一只狼永远不会为了取乐而杀牲口,它杀牲口是因为有需要。这不一样。”

“狼对它的猎物那样残暴猛烈是表面现象,实际上它只是为了获得它喜爱的肝和心。狼不饥饿时不会挑食,不要总是诬陷它嘛!”

“如果你那里的狼成了杀手,是因为它精挑细选。它之所以有机会成为杀手,那是因为你们给了它成为杀手的时间。”

老猎人一口气反驳完老场长刚才的话,喝了一大口奶茶。

老场长似懂非懂地忙着点头,但眼神里还是满满的恳求。

一碗奶茶喝完,老猎人经不住老场长的软泡硬磨,点头答应了。

答应的另一个原因,是他心底有一份做为一个猎人的责任,还有几丝想挑战一下这只凶恶之狼的想法。

第二天,老猎人就离开总场的家,来到了百花掌一带,他要先侦察几天。

过夜的地窝子是以前他捕猎时挖的,里面有柴条干草,铺上铺盖即可睡觉。

又一声断断续续的嚎叫隐隐传来。

在这种环境和心情下,老猎人突然感到惆怅和迷惘,还有一些郁郁。

辗转反侧了许久,老猎人在惆怅、迷惘和郁郁中睡去。

半夜时分,老猎人突然“啊”地一声大叫,接着倏地坐起来,浑身大汗淋淋,心跳加速,带着恐惧的目光看着眼前的黑暗。

老猎人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在漠北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独自行走时,遭遇了一群饥饿的西北狼,被这群狼团团围住,任凭他挥舞着手里的弓箭如何大叫驱赶,群狼都没有退缩,在头狼的带领下,群狼凶猛地向自己发起了进攻,把自己扑倒在地,锋利的牙齿凶残地撕咬撕扯着自己的身体,阵阵无边的恐惧和钻心的疼痛在自己全身弥漫,突然头狼张开血盆大口冲自己的脖子咬来____

这最后的致命一击,把老猎人从噩梦中吓醒,他把手捂在胸口,感到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得很厉害,额头上还有汗珠往下滴,哎呀妈呀,好可怕,吓死老汉了。

老猎人掏出火柴,点着堆在地窝口前的干树枝,火光可以驱走暴孽,在火光里,他稍微松了口气。

坐在火堆前,摸出鹰膀子烟锅点着,深深吸了两口,回味着刚才噩梦里的场景,心有余悸,哎呀,幸亏是做梦,现实里可别真的遇到啊。

夜幕下,那堆火忽明忽暗,远远望去,似荒野的鬼火。天空的星辰不见踪影,月亮隐藏在乌云的后面。

山林的夜,寂静中蕴育着不安和危机。老猎人半睡半醒。夜虽深,山林松涛依旧,山峰永远高耸,山溪永不停歇,山雪照常晶莹,山里的神灵常在,人在大自然前,那怕你惊心动魄,生离死别,但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你翻山越岭,踏冰卧雪,而这片大地寂静无声。

         2

天一亮,老猎人开始行动。

他抛开昨夜里的那些惆怅、迷惘、郁闷,还有莫名其妙的噩梦带来的恐惧,既然答应了老场长,就干,而且无论如何要干成功。

若是敷衍了事,装模作样在深山里转几天,然后推辞说那狼太狡猾,自己根本对付不了它,那实在是太丢人,更是辜负了老场长和众牧民对他的信任。

连着几天,牧民们看见他出没在大家指出的狼到过的地方,仔细察看被狼杀死的牲口的残留物。

他每天天亮前独自在牧区的高地上设哨,坐在那一动不动。胡须上挂着冰霜,紧紧地拢着老羊皮袄,两手拢在袖筒里,眼睛微闭着,好似老僧坐禅,其实他是在长时间的侦听。

从高山上不同地点传来的狼嚎声,让他确信山上不只是那头凶残的大狼,而是还有数头狼,但对那头大狼的叫声他是能测听出来的。

那头大狼的叫声独一无二,比其他的狼嚎声始终都高几度,而且叫的时间更长。

那头大狼的叫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从白蛇口到西大河,再到百花掌,甚至到离九条岭不远的山谷,在凡是牧民们发现过那头大狼踪迹的牧区,连日奔波,来回反复侦察了几天,老猎人心中有了数,决定开始行动。

老场长很配合老猎人,在他出发前,按他的要求宰了一头小牛犊。

老猎人戴上蘸着牛犊新鲜血液的手套,把牛犊的肾脏、心肺和肝切成一块块,在每块肉里藏上一枚裹上牛油的、无气味的氰化钾雷管。他把三份诱饵装进用牛犊皮做的,同样浸泡过牛犊新鲜血液的三个袋子里。

夜晚降临,老猎人在牧民们钦佩的眼神中打马上山,马后拖着用一根绳子扎着的三个口袋。

先到白蛇口山谷,连绵起伏的群山黑森森的,透着恐怖。

夜幕笼罩了整个大地,星星点点的星光,给了这漆黑的夜晚一点生机,毕竟,光亮对于人类来说是希望的象征。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起风了,风声刮过,呼啸的声音犹如狼群在山谷里怒号一般,时高时低,时隐时现。

老猎人心无惧意,奔向平羌口的一座山下,他一直骑在马上,在一处草木茂密的大坡上,转了大约十来公里的一个大圈后,将三个口袋每隔约三百米倒空一个,其间他没下过一次马背。

第二天大清早,太阳还没爬上山头,老猎人返回他骑马转过的现场。

当发现第一堆诱饵不见时,他年老的心脏跳得快了些。第二个诱饵同样不见了。哈哈,难道胜利来的这么容易?

但在约几百米远的地方,他找到了聚集在一起的三个诱饵。它们完好无损,大狼没有碰过它们。

而且为了表示对他的蔑视,它在三个诱饵上撒了一大泡尿。

老猎人望着那堆还散发着牛的内脏和狼尿混合腥臊味的诱饵,眼睛半眯着愣神,仿佛那头硕大的狼,在眼前正冷酷而桀骜的盯着他,他看出了它的眼神里满是挑衅和嘲笑。

老猎人嗓子里咕噜了一声,此时他的身体在剧烈颤抖,脑子里一片空白,内心交织着复杂的感觉,惊惧、愤怒、羞愧、绝望……

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场部,老猎人没有向众人多说,只是向满脸带着询问表情的老场长苦笑着说:“这只狼太难对付,太难对付……”

 3

诱捕失败,老猎人气馁了一阵,但看着老场长和牧民们期望的眼神,又激起了老猎人的斗志,他暗下决定,捕猎不了这头狼,他誓不罢休。

狼也一样,老猎人处心积虑想捕捉它,明显惹怒了它,来而不往非礼也,当天晚上,它偷袭了老猎人撒过诱饵地段附近的牧场,两头小牛犊又被咬断喉咙,并开膛破肚。

老猎人和这只凶狼之间,展开了一场较量。

首战失利,老猎人寻思,只有用捕兽器才能战胜它。

现在,他重新认识了他要对付的对手,对它有了更加正确的认识。

这不是一只普通的狼,而是一只极聪明的狼中之王。

跟它只能斗智,而千万不可斗勇。

如果斗勇,一来压根就近距离见不着它,即使遇见了,现在牧区对枪支刀具管的很严,对付猛兽只能使用些诡计和陷阱之类,赤手空拳怎么斗它?二来自己老了,不比当年,面对飘忽不定,难觅踪迹的它,自己体力首先不支,跟它耗不起。

这样的狼如果有三只,能放翻一头熊,不要说年老的他和那些牲畜了。

而斗智,需要自己的超常发挥,沉着冷静,还有耐心。

他估计那头狼没窜到别处去,一定还在白蛇口一带。他明显感觉到,狼也在有意识地跟他挑战、较量。

瞅准一个有树草密的地方,在一个诱饵四周藏上一些捕兽器,尽管老猎人采取的措施非常谨慎,但还是白费劲。

那狼倒是来了,绕着那堆它十分想吞吃的新鲜牛犊内脏转了一圈,眯着眼睛,嗅了又嗅散发着自己熟悉和喜欢的气味,眼神变幻莫测。

这一方面是它天生小心的缘故,一方面是同伙曾经的经历,都让它凡事都要谨慎。

直觉告诉它,这些它喜欢吃的东西里面或是周围有机关,有陷阱。

尤其是无缘无故突然显露的美食,外表看上去充满诱惑,让它不由得提高警惕,本能地戒备。

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像这些东西是有目的的出现。完全没有任何前兆,全凭直觉,但也正是这种诡异的直觉,好多次将它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它最终确认后,小心翼翼地用它的爪子在牛犊内脏四周扒,埋藏起来的铁器出现了,又扒了几下,连接在树上的铁链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它嗓子里低沉咆哮一声,丝毫未碰那些企图诱惑它的牛犊内脏和捕兽器,扬长而去。

作为回应,拂晓时,在离捕兽器几公里的地方,三只羊又被它咬死,还是开膛破肚。

老猎人有点气急败坏,他苦苦寻思良策,想来想去,他决定改变策略。

他先就地杀掉一只山鸡,又杀掉一只野猫,再杀掉一只野免,总之碰见什么小动物就捕杀掉,在哪杀的就扔在哪,作为诱饵。然后他将捕兽器呈梅花状藏匿在那些小动物尸体两侧埋伏,静静等待。

可他还是徒劳,那狼在这里扒扒,那里扒扒,东嗅嗅,西闻闻,明确了它应走的通道,对怀疑之处,它一步都不涉足。它灵敏地嗅到了老猎人布下的陷阱,毅然决然地放弃了那些易于得到的美食。

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老猎人反复试用各种诡计和手段,布下无数次繁杂陷阱,但都失败了。

面对如此狡猾的对手,老猎人快崩溃了,耐心渐失,対这场较量该如何取胜,抱有的希望越来越渺茫,该考虑放弃了。

老场长和牧民们也对他渐渐失去信心。

老猎人对着群山大吼几声,发泄心中的愧疚和失落。他的吼声传得很远,在山谷间回荡。他觉得,打了四十多年猎赢得的声誉,捕狼高手的一世英名,注定要被这头他从未遇到过的、狡猾之极的硕大恶狼葬送掉。

老猎人回到总场的家,一直闷闷不乐,那头狼成了他心头的一块病。

     4

过完元旦,有一天老猎人到白蛇口场部办事,被老场长拉着喝了几杯,耽搁到晚上,骑着马回总场的家时,走到半路,一阵雪风袭来,刚泛上来的酒劲去了大半。他裹紧大衣,催马急行。

突然,传来一声狼叫,他下意识地勒马静听,紧接着,那头让他梦萦魄牵的悍狼对刚落下去的叫声回应了一声。

老猎人心里一喜,脸上立刻绽放出会心的微笑,仰天长长吁了口气。

“老天爷啊,机会终于来了!”

长啸一声,他掉转马头,快马加鞭回到白蛇口,敲开老场长的门,用喜悦的口气让老场长召集大家,他要宣布一个好消息:“捕猎那头狼的好机会终于来了,而且这次它不易逃脱,因为它恋爱了,就要结婚了。”牧民们半信半疑。

老猎人当夜没回总场的家。第二天一早,老猎人又进山了。他奔波了一天,把前一阵布藏好的所有捕兽器收回。

整整一个星期,他用来侦听那只狼的活动。

他整天整夜守候在一棵树上,或是一处悬崖上,还有他曾经睡过的地窝子里,跟踪那头公狼的婚事。

为了驱赶困意和寂寞孤独,他不停地抽老烟,鹰膀子烟锅里的火星忽明忽暗,像是黑暗中闪烁的鬼眼。

冬日的高原夜晚,一阵一阵凛冽的西风裹挟着雪沫,击打在他布满沧桑沟壑的脸上,酱紫色的脸上挂着的雪霜掩藏不住深深的疲倦,熬成通红的眼睛干涩酸疼,经常半眯着,但一睁眼,眸子里却是充满希望的炽热和坚毅。

他辨识出了两头狼亲密过的地方,把公狼求爱的地段实行分段,最后标出公狼和母狼最近常要经过的、适合捕猎的区域____山间小道。

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他精心准备了两个捕兽器。第一个捕兽器相当大,他安藏在宰杀不久的小牛犊尸体旁边;第二个布置在树与树之间离地几米远的位置,周围巧妙地散布了一些动物的内脏。

第二天早上,老猎人早早进山,在茂密的原始森林里穿行。他拴好马,爬到半山腰突出来的一块巨石上,俯瞰下面,不由感到心旷神怡。

朝阳中,山下的原野苍茫辽阔,草枯雪盖的草原上,一些牛马和羊群星星点点,白蛇口场部笼罩在晨色烟雾中。

老猎人坐在巨石上,抽了几锅老烟,喝了几口茯茶,起身来到昨夜里布置陷阱的地方。突然,他惊喜得浑身颤抖,心跳加快,他胜利了。喜悦之情充盈全身。

一个捕兽器被动过,明显有野兽被夹住了,只不过拖着捕兽器跑了。

老猎人按捺着狂跳的心,循着痕迹往下找。

翻过一个山头,又追寻了几百米,远远地,老猎人隐隐约约看见了两只狼,一动不动地显露在一处山坡的低洼里,洼里有厚厚的积雪,泛着刺目的亮光。

那头健壮的大公狼站在已经绝望地拖着捕兽器的母狼身边,母狼的前爪已被捕兽器死死地夹住。

老猎人拉紧弓箭,屏住气息慢慢走近。

大公狼早就发现了对手。对手的强大、韧性、沉着、冷静、耐心和对它习性的了解,令它恐惧,令它懊悔自己的大意并丧失斗志,它顿失狼中之王的风范,乱了方寸,朝着对手发出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怨毒的眼神跟老猎人对视片刻,转身撒腿跑了。

母狼朝着公狼远去的身影长长的哀号。

老猎人心里虽然有些怜悯,但还是杀死了母狼。

快翻过一道山梁时,公狼停止奔跑,转身默默地注视着发生的一切。

老猎人把母狼的尸体横放在马背上,回到白蛇口场部。他知道,公狼一直在盯着他。不过,从此以后,那只大公狼将任由他摆布。

围上来的老场长和牧民们,看老猎人一脸轻松,好像终于完成了肩负的重任似的,都眼露疑惑,老猎人费尽心思捕杀来的是另一只狼,并不是那只凶残之极的大狼啊。

老猎人诡异地笑着,没做解释,但吩咐老场长,不要对母狼的尸体开膛剥皮。

当天晚上,老猎人选择离场部不远的一处凹地,安装好他的捕兽器,然后拖着母狼的尸体,非常小心地从每个捕兽器的周围走了一圈。

这一次他甚至没有费劲地投放诱饵,因为他很清楚第二天清晨会发生什么……

第二天太阳刚出来,牧区的天空没有一天能跟今天媲美,蓝天像镜子一样能照见人的头影,白云像雪花一样能滋润人的眼睛,远望一眼山洼里和远山山巅的积雪,人立马洁净得能融进雪里。

老猎人对老场长说:“派几个年轻些的人,跟我去捉狼,那只狼体型巨大,我怕一个人弄不住它。”

“你确定又捕住了一只,而且就是那只狼?”

老场长将信将疑,总觉得这几天的老猎人神神道道的。

老猎人点头“嗯”了一声,信心满满的样子。

“你真有把握,那只狼中了你的陷阱?”

老场长问完,老猎人还是诡异地笑而不答,但他从老猎人深邃的眼睛里看出了没说假话,赶紧派了几个年轻力壮的牧民跟着老猎人。

老猎人兴冲冲地带着几个同样将信将疑的年轻牧民,来到那处凹地,那头大公狼果然在那里。它被铁链子连在一棵树上的钢夹逮住了。

看见老猎人朝它走近,大公狼虽然绝望,但还是准备进行最后的战斗。

它龇着牙,低沉地咆哮,绿色的眼睛发出闪电般的光芒,直慑人心的嘶吼声从喉咙里迸发出来。因为愤怒到极点,身子颤抖着。它一次又一次想扑向老猎人,但后爪被钢夹夹得死死的,使它无法跳跃,往前挣不了半步。可它还是不断地奋力扑着,低沉嘶吼,锋芒不减,目光骇人。

一个年轻牧民走近公狼,抡起大棒,要杀死公狼,老猎人挥手制止:“不,不要杀它,要活的,准备好套绳,我们将它带到场部去。”

抡棒的牧民和其他人不解:“大叔,这家伙可是作恶多端啊。”

“我知道,它在狼里也算是一代枭雄,就给它留下最后的一点尊严吧!”

几个年轻牧民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套绳,轮翻向公狼头上甩去。他们都有娴熟的套马经验,但对这只智力超常的硕大公狼,套起来并没那么容易。

公狼一边低声咆哮,一边扭着身子,左避右闪,或者趴在雪地上,缩成一团,绳套落在身上,它忽地站起来,牧民来不及拉紧绳圈,绳套又落到地上,还是套不住它。

仗着人多,总算是有绳子套在了公狼的身上,公狼用锋利的牙齿一口就咬断了,然后又是一根,还是被它咬断,次数多了,终于有一个绳套成功地套在了它的脖颈,大家赶快拉紧,又接二连三套上几个套绳,不一会,这场双方实力不均等的战斗,以大公狼无法再动弹而结束。

牧民们雀跃不已。老猎人让年轻牧民用木棒压住狼脖子,麻利地给它戴上铁制嘴套,指挥几个牧民把公狼的爪子和钢夹捆在一起,硕大的狼身被捆成一团,抬回场部,关进老场长的地下室里。

老猎人快速地取掉狼嘴上的嘴套,吩咐人拿来几块牛犊内脏,扔在它的嘴旁。

整整一天,白蛇口牧场和周边的人排着队,争先恐后地近距离观看令他们闻之色变的这只大狼。

      5

在老场长组织的庆功宴席上,大家纷纷给老猎人敬酒,感谢他为牧区除了一害,老猎人却好似不在状态,有点心不在焉。

酒宴还没结束,老猎人告辞离开,说要去看看那只公狼。

他进了地下室,把门反锁上,将他和狼关到了一起。

被捆成一团的狼挣扎着抬起头,睁大眼睛,给它带来厄运的对手正向它靠近,本能地龇牙低声咆哮,上腭靠近眼框的“王”字挤在一起,成了三道深深的沟。

人狼四目相对,老猎人的瞳孔收缩着光芒,胜利者的傲慢不见丝毫,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嘲笑,又像是见到惦记了很长时间的老朋友会心的微笑。

几块牛犊内脏散发着腥味,一天一夜过去,狼丝毫未动。

老猎人眸子一变,收尽眼底的最后一抹狠厉,流出欣赏之色。

他往前走了几步,狼的咆哮声越来越低,慢慢地勾下了头。

他又缓缓地前走,直接到狼的身旁,狼却干脆停止了嘶吼,嗓子里冒出嘶哑的呜咽。

老猎人慢慢地伸出手,在狼的头上轻轻的摩挲,狼把头耷拉在地上,老猎人看见了它眼角的几滴晶莹液体。

“人牲一理呀,我理解你此时此刻的心情,你为了你爱的母狼,甘愿冒险,才进入了我专为你布下的陷阱,要不然,以你的智慧,我哪能轻易地捕捉住你啊!”

老猎人边轻轻说,边解捆在狼身上的绳套,狼一动不动,闭上眼睛,任由对手摆布。

“你也许不甘心吧,但这就是你的命,你的心性决定了你的今天,你知道吗?你差点就毁了我的一世英名。”老猎人笑出声来,“再说,你疯狂的咬牛杀羊,开膛破肚,扰乱了牧区的秩序和安宁,让人们闻你丧胆,你已经成了大家的公敌,我不捕捉你,别人也会杀了你。”

老猎人捋了捋狼腿,手伸向狼后爪上的钢夹,“我虽然侥幸捉住了你,但我由衷的佩服你,你不愧是狼中之王,不但体格健壮,骁勇好战,而且聪明异常。尤其是你对配偶的专心,令人汗颜哪!”

老猎人小心翼翼地卸解狼爪上的钢夹,怕弄疼了它,一点一点,慢慢地按住机关,轻轻地把被夹烂了的狼爪往外取。

狼睁开眼睛,抬头看了一眼老猎人,对手的眼里满是笑意,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它低下头颅,配合对手给它解除钢夹。

把两只爪子从钢夹取出来后,狼顿觉轻松,躬起身子站起来,摇晃着往前走了几步,刚要转过身来,突然目光凝聚,它看到了另一边墙角的母狼尸体,浑身抖了一下,嗓子里发出呜呜呜的嘶哑声音,但绝不是哀号,步子蹒跚地到母狼尸体旁,无力地趴卧下去,仿佛完成了一个很重要的心愿一样,疲惫地闭上双眼,一动不动。

老猎人被感动得老眼闪着泪花,起身走到公狼身边坐下来,抚摸着它光滑的脖颈和背,静静地再没说出任何一句话。

第二天,老场长走进地下室,惊讶得嘴巴里能塞进去鸡蛋,老猎人竟然在公狼的旁边过了一夜。更让他吃惊的是狼身上捆着的绳子全解开着,钢夹也卸下来在一旁,狼虽然还在呼吸,但睁得大大的双眼失去了光芒,黯淡下去。

“它活不长了。”老猎人摸着狼的头低声说,接着像是为自己辨解,“当我为它解开绳子时,它甚至不能动弹了。我非常清楚,一个动物虽然不懂得死亡,但有时候它会舍弃生命。”

将近中午时分,冬末的暖阳烘烤而下,沒有风,天边的云朵静谧地移动,也许千百年来就一直静谧地移动。山上的积雪表皮有了融化的迹像。

狼咽下最后一口气,死了。

老猎人默默地注视着身子渐渐僵硬的公狼尸体,仰天长叹一声。

对两头狼如何处理,老场长征询老猎人的意思,作为亲手捕捉它的猎人,老猎人最有权利获得狼皮,但他拒绝将狼开膛剥皮,剁成碎块。他让老场长派人在离场部不远处挖了一个大洞,他亲手将公狼和它的配偶埋葬在洞里。

两只狼就这样长眠在一起。即使是骁勇智高的狠中之王,也会为爱情而死……

晴朗的天空下,巍峨的群山,连绵起伏,冷龙岭半山腰以上的皑皑白雪,闪耀着神圣而洁晶的光芒。有雄鹰翱翔,高亢啼鸣,回声在山峦中层层回荡。

冬日的牧区草原辽阔、寂静。

几声悠长的狼嚎声传来,老猎人打了个寒战,脑海里闪出了那个夜晚,在地窝子里做的那个噩梦……

(完)

2020.9.2.一稿

2020.11.10.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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