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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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农行以谢魏然为首的考察组，在宏达钢铁公司第一天的考察结束了。吃过晚饭，宏达公司老板赵大龙坚持要组织一场舞会，理由是让忙碌了一天的考察组同志们休息休息，放松放松。
在舞会开始以前，赵大龙特意让公司分管财务的副总穆春山专门来到钟国庆家，让国庆也去凑凑热闹，国庆急忙推辞，说他根本没有进过舞厅，到那里会丢人的。但老穆拉着他的胳膊出了家门，理由是让他去陪陪省农行的谢魏然处长。
宏达钢铁公司的舞厅很气派。它设在公司办公楼8楼上，面积足有八间房子大，少说也有200多平米；天花板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各式各样的花灯，有聚光的，有旋转的，忽明忽暗，闪闪烁烁，看了都叫人有点头晕目眩；四面墙壁上挂着音质优美的音箱，播放着轻扬优雅、悦耳动听的乐曲；脚下的地板全是用实木条铺的，打着厚厚一层腊，走在上边，即不涩也不滑，真是舞迷们向往的好地方。
可是，钟国庆还没进舞厅的门，就感到非常紧张。以前，他只是在电影电视上看到过舞会的场面，却还从来没有踏进过舞厅一步，根本还没见过舞厅里那热闹的场面和气氛。当他跟着穆春山刚走进舞厅的两扇玻璃门，立刻就被震慑住了。只见那闪烁的灯光下，一对对舞伴们正牵着异性的手在舞厅里扭来扭去，翩翩起舞，头顶是闪闪烁烁的花灯，耳边响着悠扬的音乐，这一刻，国庆真有些后悔了，他有些手足无措，浑身都有些别扭，要不是穆春山推着他，他早就撒腿跑掉了。
当他站稳了身子，悄悄往左右两旁瞅了一眼，发现对面长条沙发上坐着几个年轻漂亮、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其中有些人他曾见过面，她们都是这座办公楼里的服务员、办事员，她们此刻打扮得漂漂亮亮，是专门来为大家伴舞，她们个个显得精神饱满，热情主动、得体大方。
看到穆春山陪着钟国庆进了门，立刻就有一个身材苗条，热情大方的姑娘来到国庆的面前，礼貌的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热情的说：“钟行长，请让我陪着你跳一曲吧！”
国庆看了她一眼，立刻满脸通红，带着几分羞涩说：“我不会跳，今天就是来看看，你和其他人跳吧！” 说着就要往身边的沙发上坐。
但那位姑娘却不依不饶，她继续微笑着说：“不要紧，我教你，很好学，一会儿就会了。”
这时，跟着吴润生副行长一起来考察的支行信贷股股长张克信，远远的看见钟国庆在那里与人家姑娘推来推去的窘态，便赶紧跑过来，对到国庆的耳朵上说道：“钟行长，你就跟着人家学着跳吧！不要再推辞了，不然的话，不仅丢了咱们农行的人不说，还会让人家女同志挺难堪的！”
听了张克信的话，国庆便微微点了点头，对那位姑娘说：“谢谢，我先跟着你走几步，不对的地方，你就指点着，我这人可笨得很。”话刚说完，就马上听了那姑娘“哎吆”了一声，国庆不觉得就踩在人家的脚上了，便显得更加慌乱。但那姑娘马上笑着说：“没事，没事，刚开始学，都这样。”
国庆在那位热情姑娘陪同下，一曲没跳完，就觉得自己已经浑身发热，大汗淋漓了。好容易等到那支舞曲终了，他才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水。这时，他发现离他不远的地方，正在喝茶的谢魏然处长对着他笑，他赶紧过去，几句寒暄过后，就情不自禁地向他谈了白天党代会选举的情况。当谢处长听说了龙城县的县长在党代会上连县委委员也没选上的消息时，也不禁感到吃惊，他感慨地说：“嗨呀！这又成了一件轰动全省的大新闻了。”
他们还没聊几句，悦耳的舞曲又一次响起来。马上就有人走过来，将谢处长拉进舞池旋转了起来。国庆赶紧低下头，正准备再喝一口茶水时，只见支行的会计股长邬丽娜已亭亭玉立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她也是陪着谢处长一起来的，她瞅着国庆笑嘻嘻地说：“钟行长，咱们俩跳一曲怎么样？”
国庆尽管刚刚在那位姑娘的带领下，跳了一曲，看出了点门道。但一看见邬丽娜站在他面前的那种神情，心里马上就有些发慌，觉得实在不好意思，便摇着手说：“邬股长。我确实不会跳，你——”
不等他的话说完，邬丽娜已拽起他一只手，搂着他的肩膀，把他拉进了舞池，带着他旋转了起来。甭说，刚才在那位姑娘的指导下，还掌握了一些要领，这次他在邬丽娜的带动下，竟然很自然的走了几步，觉得自由了许多，跳得还真像那么回会事。
正当他为自己舞技的进步感到有几分自豪的时候，忽然觉得邬丽娜的脸向自己贴过来，她那一头蓬松的烫发已扫在他的脸上了，他隐隐觉得腰部邬丽娜的那只手也在暗暗用力，使劲将他往她的怀里拉。邬丽娜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他不禁感到有几分难以名状的激动，同时也有一阵微微的紧张向他袭来。凭直觉他知道，邬丽娜这种举动也许是她真实感情的流露，也许是在这种热烈气氛的感染下，她正处于一种十分亢奋的状态，使她难于控制自己。他心里有几分害怕，他怕随着她越来越激动得感情升华，她还要干出更加叫人难堪的事情来！不行，得立即采取果断措施。他一只手轻轻推开邬丽娜的身子，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说：“邬股长，你等一下，我的手机一直在响。”说着就走向一旁，将手机紧紧贴在自己的耳朵上，装出一副想急于听清电话里声音的样子，接着他干脆走出舞厅，来到走廊里。
邬丽娜是1979年末农行恢复成立那年进行的老职工了。1968年冬天，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她和一群北京知识青年提着行李，在龙城火车站下了火车，来到龙城插队，接受贫中农再教育，被分配到一个小山村里，成天跟上社员们，冒着严寒酷暑在土岭上修大寨田。“四人帮”被粉碎以后，她被分配到县机械厂当了工人，农业银行恢复成立后，县上在落实“知识青年”政策时，又把她安排到农行里来。她四十岁出头的年纪，1米7以上苗条的身材，白皙俊秀的瓜子脸，大眼睛，一头乌黑发亮的披肩长发，一口标准的北京腔。其丈夫也是一名北京知情，被分配到黄龙地区法院工作。他们夫妇俩感情不和，长期处于冷战状态，结婚多年，尚无儿女。男人很少从地区回家来，即使因公来龙城办事，在非回家不可的情况下，也象征性地到家里点一个卯，但马上就走，从不在家里过夜。几年来，一天到晚就邬丽娜一人守着一座空房子，确实有几分凄凉。听说她想调回北京，可手续一直办不顺，至今还在四处托人找关系，不知何时才能如愿。
在国庆调到省行干校当教员以前，就与邬丽娜认识，对她的印象也不错，只是觉得她有些清高孤傲，所以很少与她接触。
自从国庆从干校回到龙城，成了龙城支行的副行长，协助郭行长大刀阔斧搞整顿、搞人事改革时，邬丽娜才暗暗地关注上了国庆，并对他隐隐产生了好感。有一次，国庆在支行的大院里与司机小赵打羽毛球，邬丽娜便趴在会计股办公室的窗户前，隔着一层窗玻璃静静地注视着他。她看着国庆那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看着他那淌着汗水充满朝气的生动的脸庞，看着他不时奋力跳跃起来，泰山压顶一般地扣球动作，便对他暗暗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感情。
当国庆成了支行的一把手以后，他一系列非凡的表现，更加在她的心里激起了一层层波澜。日积月累，随着时间的推移，邬丽娜对钟国庆的好感变成了敬佩，敬佩又变成了爱慕，爱慕又演变成了一厢情愿的单相思。
邬丽娜对国庆产生的这种炙热的感情，对于成天忙忙碌碌、潜心于工作的钟国庆却丝毫没有觉察。直到有一天快下班时，邬丽娜给他送来一本书时，他才发现邬丽娜似乎对自己有一种模模糊糊说不清的感觉。
那天中午12点都过了，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楼道里杂乱的脚步声已渐渐安静下来，国庆因为要赶时间看完一份材料，所以还没有准备离开的意思。这时，只见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邬丽娜手里捏着一本书，走了进来。邬丽娜进了门，就在国庆办公桌对面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将她手里的书放到国庆的面前，低着头看着桌面说：“钟行长，前一个星期天，我从新华书店了买了一套《平凡的世界》，我觉得这位作家写得真好、真动人！这是第一部，我已经看完了，你若有时间，最好也能看一看。”
国庆拿起那本崭新的《平凡的世界》，翻了几页，一股油墨的清香扑鼻而来。他笑嘻嘻地说：“《平凡的世界》确实是一部好小说，写得相当不错，可惜，这个年轻的作家路遥写完这部小说不久就去世了，去世时才42岁。”
“那你也看过这部小说？”
“看过，不过因时间关系，看得很粗糙。‘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曾经将这部小说连播过好长时间哩。”
“我正在看第二部，我觉得书中的孙少平真是一个不平凡的人，也是一个受了不少磨难的好人。”
听了邬丽娜的话，国庆点了点头，笑着说：“路遥在书里集中写了几个家庭，特别突出地写了孙少平一家，而最突出的就是孙少平这个人物，据说，在孙少平的身上就有作家路遥的影子。”
“钟行长，你说的不错，我觉得那孙少平的身上也有你的影子，你的脾气、个性和为人都特别像他。”
“哎，哎！邬股长，你说的有些过了。我哪里敢与人家相提并论。”
“反正，我觉得就是，我看着书里的孙少平，就不由得想到了你。”邬丽娜红着脸，有些结巴地坚持道。
听了邬丽娜固执地坚持，国庆忽然发现邬丽娜平日的那张白皙的脸庞，泛起了一层红晕，她那双像在喷着火焰的美丽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她平日说话像流水一样流畅的北京腔，此刻也因激动而变得有些结巴。她这一切异样之举，立即使国庆产生了一丝慌乱。
国庆赶紧扭转了话题：“那你说，这第一部你看完了，那你就放下，凑空让我再好好看一看。谢谢你了。”说着就要走。
邬丽娜看见国庆动身要走，便嗔怪地问道：“你又要急着回家呀？”
“不是都下班了吗，回家吃饭吧！”
“那你回吧，我就在食堂里吃，反正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当邬丽娜站在楼道里，嘴里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时，国庆迈着匆匆的脚步已经走远了，对于邬丽娜的话，有几分慌乱的他一句也没听清。
国庆一个人在舞厅外面的走廊上踱着步子，从邬丽娜前次给他送来一本《平凡的世界》，到今天晚上她与自己跳舞时的异乎寻常的举动，叫他感惶惶不安。他心里十分清楚，邬丽娜恐怕是真地爱上自己了。嗨！这个邬丽娜怎么能这样呢？对于你家庭生活的不幸，大家都很同情你，可你怎么就不考虑考虑，竟随随便便向一个有家有舍，并有一个他十分钟爱的妻子的男人示爱呢？邬丽娜，我看你不像一个轻浮的女人嘛？你怎么能这样？不行，不能让她继续这样胡思乱想，得想个巧妙的法子，与她谈开了，即要让她打消这个念头但又不能伤了人家的感情。
谢魏然处长在宏达钢铁公司紧紧张张考察了三天，就离开龙城回省里去了。不几天之后，省行就下了一个红头文件，决定给宏达钢铁公司增加流动资金贷款8000万元，期限一年，担保方式仍然以厂里的新增大型设备作为资产抵押，利率按基准利率执行。省行的文件规定得很细，操作性很强，龙城支行严格按照文件规定，将这个文件复印了一份，放在这笔8000万元贷款的档案里。不过发放这笔贷款时，龙城农行已经不需要向省行借款了，因为这几年来，农行的资金组织工作飞速发展，自有资金已经很充裕，早在人民银行上存了足够的转存款和准备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