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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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个突然间从天而降的调查组，这里还需要多交代几句。
从一九九八年春天开始，东南亚一些国家相继爆发了一场以挤兑银行存款、货币急剧贬值为标志的金融风暴。这场金融风暴对某些国家的经济和人民生活的影响急骤而激烈。不长时间就使泰国、越南、韩国、日本等国家的国民经济面临着崩溃的危险，大量银行倒闭、企业纷纷破产，货币贬值。就连我国香港地区的金融业也面临着严重的危机。中国领导人也清楚地知道，我国的各个国有商业银行的资产质量也不容乐观，不良资产比例一直呈上升趋势。各家银行尽管采取了各种各样的措施，想方设法清理不良信贷资产，但却越清理越多，不良资产的占比越来越高。如不采取紧急措施，说不定哪一天也会面临严重危机，不仅对我国的国计民生产生不可估量的恶略影响，甚至会影响到国家政局的稳定。
为了稳定我国的金融市场，中央召开了紧急金融工作会议，一个重要的措施就是狠抓清理不良信贷资产。为了引起人们的警觉，国务院还采取了一项重要措施，就是要对全国各银行的资产质量进行一次突击调查，要抓五十个负面典型，杀一儆百，严肃处理这些单位的负责人，旨在遏制银行不良资产的进一步恶化。与此同时，国务院还对全国各银行不良贷款的划分标准进行了统一和修订。断然决定：将原来规定的“逾期二年以上贷款划为呆滞贷款”的标准，改为“逾期一年以上的贷款就要划为呆滞贷款的范围”。这个“二年变一年”的划分标准突变，立刻急剧增加了各银行呆滞贷款的数量和占总贷款的比率，人为地增加了各银行不良资产及比率。
对于这次的调查工作，国务院委托人民银行牵头实施，立即从全国各地基层人民银行抽调了数百名人员，组成了五十个调查组，深入到全国各地的“工、农、中、建”四大国有商业银行的基层银行，进行具体详尽的调查。调查提纲中明确要求，要抓五十个信贷管理混乱，对不良资产清理不力，不良资产的比列居高不下等严重问题的反面典型，进行严肃处理，并将处理结果通报全国。
来到黄龙地区农行的这个调查组，共三个人，他们是从我国南方H省香江地区人民银行抽调来的。他们手里拿着国务院的尚方宝剑，第一站先来到距离黄龙地区不到100公里的临河地区翼乡县农业银行。在临河地区人民银行的配合下，用了不到两天时间，就发现了这个支行存在的十分惊人的贷款质量问题。调查组领导便立即决定，将翼乡县农业银行作为一个反面典型上报国务院。但这个消息却被当地临河地区人行的一个参与调查的工作人员悄悄透露给临河地区农行的领导。临河地区农行的领导们当然知道这个反面典型的厉害，他们对翼乡县农行贷款的底子十分清楚，他们知道那都是多少年累计形成的呆滞贷款，虽然经过历任行长和信贷人员采取多种方式清收，但这些不良贷款不仅不见减少，反而日益增多。其最主要原因是由于多少年以来的政策问题而形成的。可以说许多呆账贷款都是地方政府的瞎指挥造成的，要把这些问题的责任都加在现任的支行行长的头上，并且要严肃处理他，那才真成天下奇冤了。
听到上边下来的调查组要把翼乡支行作为一个反面典型进行处理的消息，临河地区农行的领导们，立即来到翼乡县支行，采取多种方式和手段，针对这个“调查组”展开全方位的“攻关”，可以说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最后，调查组的组长终于被搞定，他最后很策略地说：翼乡县的情况太特殊，没有代表性。便火速通知黄龙地区的人民银行，赶快在黄龙地区农行系统中重新选一个支行作为调查点，让他们重新开展调查。
当黄龙地区农业银行的行长马立生仔细阅读了一遍此次的“调查提纲”时，立即意识到这个调查组的厉害。他心里很清楚，只要闭上眼睛，随意选一个支行作为调查点，这个支行就会被确定为典型进行严肃处理，这个行的行长也肯定要受到严厉处分。他拿出信贷科给提供的各县信贷资产质量的情况统计表，一个县一个县仔细分析以后，他发现按照国务院对贷款分类的新标准进行划分以后，大部分县的不良贷款率都在百分之八十以上，甚至有个别县已达到了90%以上，其中大部分贷款已经收回无望了。再仔细一看，这些问题较严重的县支行的行长也都是最近才被选上去的年轻有为新行长，他哪里能让他们刚刚上任就去代人受过呢？这时不知怎么，竟忽然想起了龙城支行，虽然龙城支行的不良贷款并不算多，这二年的比例也一直逞下降趋势，只有24%，但他们当年逾期一年以上的贷款却一下增加了一亿二千万元，占贷款总额的50%。根据国务院的新标准，龙城县农行不良贷款的比列已经由原来的24%一跃为74%，并且是本地区当年不良贷款增加最多的支行。
究竟把那个支行作为这次调查组调查的对象？这可不是个小事情，他决定拿到行务会上，让大家研究解决。当他拿着“调查提纲”走进会议室时，地行的所有领导和科长们已经正襟危坐在会议室的圆桌周围，在等待着他了。
马立生进了会议室，沉着脸，严肃地宣读了人民银行的《通知》和“调查提纲”，然后说：“如何确定这个被调查的支行？请在座的各位发表意见。”
这时信贷科科长贾德功首先发言，他说：“龙城县今年的贷款质量飞速下滑，当年的不良资产一下就增加了五十个百分点，是我们地区当年不良资产增加最多的县支行，我看就让人家到龙城支行调查一下。”
人事科的魏宝贵科长马上接着说：“国务院和人民银行总行近几年来三令五申，强调加强信贷管理，提高信贷资产质量，而龙城县为什么有令不行，有禁不止，甚至反其道而行之？不良贷款不降反增，并且增加的比例那么高！他们是怎样工作的，他们的责任心到哪里去了？我建议，把龙城县支行作为这次的调查点，杀一儆百，教育大家。”
魏宝贵的话音刚落，计会科科长温汉山立即接着说：“我也同意魏科长和贾科长的发言，就把龙城县支行作为一个调查点吧。”
这时信贷科的老科长、现任保卫科科长的李裕华开口发言了，他说：“对于龙城支行的贷款质量情况，我说几句，止去年年底以前，龙城支行这几年在新上任行长钟国庆的带领下，在信贷管理方面做了大量工作，作出了众所瞩目的成绩。他们行的不良贷款占有率一直在全区最低，并且比一般支行低很多，其他支行的比率都在百分之四五十以上，而龙城支行的不良贷款一直在百分二十左右，今年的不良贷款增加较多，是因为宏达钢铁公司的贷款都逾期了，而宏达公司的大量贷款出现逾期是因为省行关于收回再贷的文件一直没有下达，是属于咱们农行内部贷款管理办法的原因。今年人民银行的文件规定，只要逾期一年以上的贷款，都划入不良贷款，这样一来，他们的不良资产的比例就一下上去了。其实，人家宏达公司的那些贷款，月月按时结息，仅仅是借据不能换，从账面上看是预期了，划入了不良贷款，但贷款质量不存在任何问题。我感到这责任不在企业和龙城支行。我就说这些，请大家考虑。”
保卫科长李裕华几个月以前还是信贷科的老科长，按说他最了解情况，他的发言立即在会上产生了很大影响，两位没有发言的副行长和纪检书记也异口同声地支持李裕华的意见。可是这时候一把手马立生说话了，他说：“李裕华科长说的是实际情况，但是，我还是同意把龙城支行作为一个调查点，我先谈一下我的想法，供大家参考。”说着，他吸了一口烟，目光在大家的脸上扫了一遍，又接着说：“从目前我区各行的资产质量看，全区不论哪个支行的信贷资产质量，都比不过龙城支行，调查组不论到哪个支行去，都会发现令人吃惊的大问题，那样，不仅支行行长要受到处分，就连我们地区行的领导们也要受到牵连，前一次因安全保卫问题，不是把我们的孙行长都免了职吗？我想，咱们把龙城支行作为一个调查点，让他们作为一个典型去调查，等他们调查了几天时间以后，在准备下结论以前，咱们再把宏达公司的一亿二千万贷款的实际情况给他们端出来，他们只要认可了这一特殊的实际情况，在不良资产的比例中减掉那五十个百分点，那么龙城支行的不良贷款的比例就只有百分之二十四，这样的比例，恐怕在全省都是最低的，你们说，他调查组会怎么办？怎么处分？”
马立生的这一席话，让全场的人们就惊呆了，啊！真不愧是一把手，真是聪明睿智，竟然能想出这么高明的一招，连两个副行长和纪检书记也频频点头同意了，会议终于作出决定，就让人民银行的调查组进驻龙城县农业银行进行调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