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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虚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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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
2020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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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的格局——从一场太空碰撞的“爱”说起》 ——浅探《太空之吻》内在意象构造及性与爱的辩证


 

  刚入席,董老就递给我他的诗集,并开玩笑说:“里面许多诗都是为她写的闹!”结果被老伴白一眼,回呛一句:“好了奥,真正的情诗都不是写给我的。”众人齐笑,老伴还意犹未尽,又补充一句:“还不知道给哪个小情人写的呢!”董老摇摇头,如同年轻人般羞涩地笑了。大概原本想不失时机表达爱意,却没想到老伴并不领情,偏要揭穿“事实”,或许这便是董老与爱人间一种特殊的爱情调侃。尽管以“斗争的形式”,然而从中体现的恩爱之情,在外人看来却是格外温馨和甜蜜的。

 

  董老写了一辈子爱情诗,自然是极懂风情的人。可爱情诗,毕竟不是给一人的情书,其中蕴藏的爱,是广义而发散的。也许正如他老伴所说,真正的情诗不是写给我的,那么写给谁了呢?我想真正的情诗,是诗人心中所幻想和寻求的理想之爱情,自然是给爱神,以及他自己的。他可以将之送给爱人,情人,甚或幻想的恋人,旁人的解读,都不过试图还原诗人文字底下的“爱的情绪”,而这种感受说到底是儿女情长的小情小爱,并非对万事万物之博爱(否则不能称之为爱情),所以只能是私藏和唯我的。所以本质上,那些诗情都是其灵魂对真爱的憧憬与呼唤,是仅属于诗人个人的精神财富。

 

 然而,当这种爱所折射或析晶出人类共性的情感时,又必然是唯我或唯他爱情观的辩证。通常来说,只能选其一。这里便又体现出一种诗人的心性与格局,相较之下,读者更愿意接受奉献性和忧伤的爱,而不是自我满足,这是由两种爱情观的价值所决定的。譬如说,《梁祝》之爱情,如果两人不能冲破传统的禁锢,最终屈服于家庭的压力,而使之成为无疾而终的悲曲,尽管也能成为令人伤感的爱情故事,但比起最终两人双双殉情化蝶,会庸俗许多。

 

 《太空之吻》的原型,以及创作灵感,是来源于1994年一场千年难遇的天文奇观,当年各大报刊都大幅登载关于木星与彗星相撞的新闻报到。这种毁灭性的撞击,正可寓意热恋之男女,为爱义无反顾,粉身碎骨。嗅觉极其灵敏的诗人,第一时间捕捉到此意象,由此展开了格局辽野,大气恢弘的篇章:

 

   

“宛如奔赴前生前世预约

不顾今生今世是否有缘

以闪电的姿势横贯时空

弛向我的挚爱我的翘盼

 

开篇即将星体间追逐的象征以求爱的意象展现,不拖泥带水,简单直接。尽管“不顾今生今世是否有缘”已埋藏伏笔,对毁灭的临近做出了预示,但到此处为止,并未有悲剧的色彩,一切还只是“浪漫的情侣间的追逐游戏”。

 

多么迢遥复迢遥的间距

多么漫长复漫长的华年

宇宙人熬白了堂堂须眉

地球人瘦削了丽质红颜

 

眶内擒不住的千滴相思

溅起银河中的七彩花瓣

溢出云飞雾腾缠绵情意

流成雨落雪飘絮语哀怨

 

苍茫地球沧海过桑田过

沧海桑田在时序中循环

浩渺宇宙诞生过毁灭过

诞生毁灭在空阔里繁衍

 

接下去三段是对为何求爱的意象铺开,层次鲜明,从等待,到思念,最后“生与死”的辩证,从感性的主观到理性的客观,浪漫主义局部移就自然主义风格,而整体又呈“大浪漫”的风格结合,将为爱赴死的缘由透彻解析,这也为之后的“碰撞”殉情作了充足的铺垫,推进有力且平稳,从中也可看出诗人把握高潮节奏的能力。

 

“终于在尺尺寸寸削减里

终于在分分秒秒抖落间

两双手就要摘那只禁果

两颗心就要尝吻的震颤

 

 高潮前的心声。禁果,与吻的震颤,是星体碰撞的绝佳意象。其中展露的性意识,也是诗人在该诗中爱情观的主体。撞击,尽管只有一瞬,却是诗歌中性元素的合理来源。让无情的星体,怀上“人性的种子”,无疑,性是最好的象征与解说。正如《海潮恋歌》中“涨潮,我才能和你拥吻/退潮,我们将依依别离”,诗人对潮岸的拍打关系作了相似的处理。撞击,本身就蕴藏着深刻的性意识。这既是诗人潜意识对激烈爱情的解读,也是对爱情激烈程度的最直观表达。试想,如果诗人只是保守地写这首诗,不冲破某种禁区,仅仅以“追逐”或者“拥抱”这类激情缺失的意象来搪塞,那样就很难抵达殉情的深度,也直接拖累了该诗想要表达爱情观的高度。

 

“监视他人秘密的地球人

请关闭你望远镜的窥探

不要因我们拥抱而惊讶

不要为我的殉殁而惋叹

 

我愿以太阳般一腔炽热

将木星的亘古沉默点燃

在她怀中融尽我的微笑

用生命谱一曲爱的礼赞

 

诗歌的高潮部分。极具创造性的视角转换,将前几段第三人称视角,又拉回第一人称视角,使得接下去“我”的独白可以更自然衔接,以及自圆其说。此处我们观察到,诗歌前面几段中,事实上已经有了视角的变化,“宇宙人熬白了堂堂须眉/地球人瘦削了丽质红颜”既是从第三人称视角所描写的,还有接下去“沧海桑田”一段,其实是客观描述,严格说来,也可做旁白或第三人称视角解释。正因为有了视角的变化,诗人对文字的敏感,觉察到此处若作强行扭转的过渡是不自然的;而诗人也明白,如果以第三人称视角继续这场“碰撞”,将是客观的现场,那样是表达不出“吻”之激情的,所以以“我”(彗星)的口吻,先拉回视角再行叙述。如此,“我愿以太阳般一腔炽热/将木星的亘古沉默点燃”,才得以表达出强烈情绪,以及“在她怀中融尽我的微笑用生命谱一曲爱的礼赞”的奉献之观点。

 

“无望地期待无异于屠宰

千载伫候只是为了瞬间

有情有缘相亲相爱片刻

远胜过百代厮守之甜蜜

 

最有一段是诗人表达爱情观的意象。有时,选择就是一种表明态度和立场的价值观,比如此处,激情一瞬和相守一生哪个更甜蜜,诗人给出了自己的选择和观点。爱情是需要摆明态度的,而这态度越鲜明,立场越坚定,也正表明了诗人爱情观的执取的重点,这恰恰也是一种爱之激情的表现啊!

 

  分析了全诗,我们还要对诗歌整体做一个透析。我们说,为什么好的爱情诗需要悲剧感和忧伤?那是因为,爱情的本质是自私的,正是因为唯我与唯他的矛盾,造就了不圆满的情感之殇。渡边纯一的《失乐园》,就是利用爱情的反唯我性(即唯他),才唱出一曲感人肺腑的人性的悲歌。《简爱》单纯而无条件的的唯他性,以及《呼啸山庄》中唯我和唯他性的深刻矛盾斗争,都是激发读者爱情之共鸣的条件。温馨圆满的爱情或许也有值得称道的地方,却比不得凄美哀伤的恋情。所以,首先,爱情性质的定位,是该诗成功的客观因素之一。

  

  从意象构造论,全诗可以说除最后一段诗人爱情观的表述外,几乎每一段都是极为鲜明和生动的意象构造。并且从意象构造的层次性考虑,并不简单划一,而是通过彗星撞木星的多个环节分别取象,以构成不同角度的爱情意象。比如诗歌首段,是一个大格局的整体取象,以运动着的彗星作为求爱者奔赴爱人的象征;第二段是苦候等待的象征,注意到宇宙人熬白了堂堂须眉/地球人瘦削了丽质红颜”,这里还有个微妙的细节,即“熬白了须眉”,这是极具形象的双关式意象,以须状的白色彗星的形象,恰巧同时作了年龄上的相关,这是诗人极富智慧的关联性的发现;之后的思念的意象,“沧海桑田”对应的“生与死”的辩证,碰撞带来的“禁果”,“与吻的震颤”的意象,望远镜的“窥探”的意象,以及撞击火花之“将沉默点燃”和“怀中融尽微笑”的意象,这些都具体而幽微,从爱情的各个方面,绚丽开花,并且与真实爱情的过程几乎是一一对应的。这是极为难得的,从中体现了诗人对爱的深刻理解,多姿的想象,以及对意象构造之如火纯青的驾驭。其中值得一提的,是诗人对性的大胆运用。叔本华说:“性是人类的世袭君主。”无论之于社会,或艺术,对表现爱之激情或覆灭,性的作用是无可取代的。她是先验的,天然的,悲剧的,同时也是美的。既然,爱离不开性,当然,爱情诗也不应逃避性。某种意义上说,逃避性的爱情诗不是天然的,更不会是真实的。而诗歌贵在真实,一切可以粉饰的物质,也必然是真实情感所衍生的,否则,那只是在海市蜃楼前建筑空中阁楼,虚对虚,是不会产生任何实效或美感的。

 

   同样,诗人应有一种美的直觉和印象,以及从宇宙或世界的宏观想象的格局。诗人的诗歌不是单纯表达情感的鸡汤,这里面应注入独特而深厚的思想——那些诗人洞察事物,思考宇宙,及人生的格局和观点。这是诗人世界观的高度凝练和体现,这样的诗才是具有深度思想和时代穿透力的。《太空之吻》就如同一场“牛郎织女”的太空之恋,只是诗人将笔下星体化作了最终湮灭的永恒之恋。

 

  “有情有缘相亲相爱片刻/远胜过百代厮守之甜蜜,这或许不仅仅是爱情诗的变革的方向,更是反传统的爱情革命之宣言——解放吧,在无性之爱中压抑了千百年的中国人!觉醒吧,诗人的宇宙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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