楝花蔌蔌清香细

楝花是楝树的花。

楝树是乡间常见树。一段时期，在如东乡村农家的房前屋后，大路边、小河旁，处处都有楝树的身影，楝树富有沧桑感，枯槁的干，粗糙的皮，斜逸的枝，而楝花却有些另类，楝花紫色而细碎，显得娇艳文弱。楝花总是在树叶还没有生出的时候，急急地先行开出来，其时，一团团、一簇簇开在枝桠间。楝花花期很长，前后约摸一个月光景，自麦子初秀到麦穗呈现成熟的色泽，它才悄无声息地隐去。当楝树叶长出的时候，大田里的麦子已经快开镰了，因此，民间有“楝树暴乳，种田伢儿叫苦”的俗语。也就是说，当楝树生出嫩芽的时候，农忙就已经迫在眼前了。

盛夏时节，楝花变成一串串翡翠般的小果实，楝果的模样跟小枣子相似，碧青得发亮，孩子们又称它楝枣，但是这个“枣”不能吃，大人常常警告说，楝枣有毒。但是，到了秋天，不少灰喜鹊飞来，啄食楝果，却从来没有看到它们有中毒的。孩子们不免心生疑惑，不过，疑惑归疑惑，他们也不敢贸然去品尝。宋朝有个叫谢逸的文人，对楝花很感兴趣，曾写过一首名为《千秋岁·楝花飘砌》的词 ：“楝花飘砌，蔌蔌清香细。梅雨过，萍风起。情随湘水远，梦绕吴山翠。琴书倦，鹧鸪唤起南窗睡。密意无人寄，幽恨凭谁洗？修竹畔，疏帘里。歌余尘拂扇，舞罢风掀袂。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字里行间的楝花，透着浓浓的诗情画意。

楝树的性格是缓慢的。当百花开始凋谢的时候，楝树才似乎觉醒，花儿们像有了灵性似的，从峥嵘的枝头赶趟儿似地绽放出淡淡的紫色，细细碎碎、丝丝缕缕、香味幽幽。随之，树的枝干上悄悄地抽出嫩芽儿，南风渐暖，嫩芽变成小叶渐渐舒展开来。盛夏时节，楝树婆娑的身姿令人陶醉，特别是夜晚，微风下的楝树，发出沙沙的和谐奏鸣。楝树叶子微苦，是驱蚊虫的法宝。绿叶丛中，大小如念珠的楝果，泛起温润晶莹的光泽，到秋季，树叶金黄一片，青色的楝树果，一串串，小枣般大小，掉在地上，如果被不小心踩到，果皮破裂，果浆四溢，苦苦的气味四散开来……冬季，树叶落尽，只剩下串串楝果挂在枝头，而后，楝果渐渐变成深黄，变得柔软了，成群结队的灰喜鹊争相啄食，它们用长长的喙，灵巧地啄去果肉，果核纷纷落地，宋代陆游曾有诗：“楸花楝花照眼明，幽人浴罢葛衣轻。燕低去地不盈尺，鹊喜傍檐时数声”。

楝树是老家人制作家具的好材料。老家人有“九楝三桑一棵槐”的俗谚，意思是说人的一生中能长成九棵楝树，大抵种下一棵楝树十来年就能成材。这倒正合了“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的观点。

不是因为拆迁，我也许不会太留意楝树，因为老屋拆除，老宅子上仅存两棵楝树，因此，偶尔回老宅去，就会面对它们。我忽然发现，楝树其实是很有个性的，它们具有安分守己、脚踏实地的品质，当然，楝树还有许多优秀的潜质，比如，它们的花在苦涩中隐含着暗香。我想，人们不妨学一学楝树和它的花，不随波逐流，不追求华丽，不求得到他人的重视，保持着静气和定力，坚守自我，在沉默中释放自己的能量和作用，也不失为一种成功。

楝花飘落在连绵风雨之中，其时，楝树下如同铺上一层薄薄的紫红色地毯，王安石曾赞叹：“小雨轻风落楝花，细红如雪点平沙。”一年一度，楝花就这样悄然地开，悄然地谢，悄然地落，最后，化作一地春泥。

宋代何梦桂的《再和昭德孙燕子韵》中有这样的句子：“处处社时茅屋雨，年年春后楝花风。”楝花是二十四番花信风中最后登场的角色，楝花开罢，整个春天的花事就宣告结束，夏天也就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