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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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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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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的人生境界

高低之分,大小之别,孰见境界之迥异。凡夫俗人、圣贤大哲、诗词宗师各有其境界高格,与其所处的时代环境、人生阅历、胸襟视野、个人内质有着天然关系。思想大动荡、社会大变革、道术大分裂的时代往往产生境界高远的大宗师。他们洞悉大道幽微、洞察阴阳流变吊诡、洞透世态无常,结晶出天人智慧,给人类留下用之不竭的精神遗产。

何谓境界,莫衷一是,有人理解为心灵存在的状态,也有人理解为对宇宙觉解的深度和了解的程度,多数学者倾向于前一种理解。浩如烟海的先秦典籍中浮动着“境”字的踪影,“定乎内外之分,辨乎荣辱之境”,此“境”应为后世用于个人修养层次和主观精神状态的滥觞。同时,学界有人认为,境界源于佛教术语中的“色、声、香、味、触、法”六境,即指主体心智感官的活动或功能所变现的结果,并根据主体修养程度和精神水平的差异揭示了境界的层次性。民国学者王国维在探讨词的创作时提出“词以境界为上”极具深度和极富阐发意义的“境界”说,促使境界说从客观性的审美向主体性的“内审美”发展,对后世美学、艺术、哲学、宗教产生了深远影响,也成为后人共同关注的生命主题。无论是冯友兰的境界四说或是唐君毅的心灵九境,均是发端于庄子、佛学、王氏静安先生境源的支系浅流。

道,创生之源,是庄学的总纲,也是道家异与儒、墨、法、名各家境界论的分际线,陷溺于尘俗庸常中的百家脱不了与“世”的干系。相之于其它诸子,道家经典《道德经》境界之宏旷足以囊括天地、淹灌穹宇,其浩瀚无垠是其它各家无法比拟的,也正如绵绵若虚的道体之貌,其老聃之境界可感不可见、不可知、不可闻、不可言,寂兮寥兮,亦空亦无; 承继老聃之道突破并发展、成就了老聃,庄子的境界向着可感知的方向发展,其境界之大“九州方之宇宙,亦无异乎一豪之在马体”,其境界之高“在太极之上而不为高”,其境界之深“在六极之下而不为深”,其境界之远“无极之外复无极也”,其境界之旷“无何有之乡”没有边畔,其境界之仁“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恩沾动植与物仁惠同乐,其境界之真“法天贵真,缘而葆真”,其境界之静“朝彻见独”心外无物明心见性,其境界之美“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庄子以无执无碍的心灵通达天地、径直道源,建构了足以栖息人类的心灵家园。如果说儒学是伦理道德的修养境界、佛学是灵明心体的顿悟境界,那么道学则是心灵智慧的超越境界。

历代人都对庄子“爱之则不觉其过”,无不缘于他那只可让人仰望却难以抵达的人生境界,他的视觉触及到了生命的终极、道源的秘境,其文哲合璧的思想成就,润物无声地滋养着后世无数文豪哲人,永难超越地拓宽了中国人的宇宙视野,无所不在地渗透在华夏人的思想血脉里,难怪,《庄子》成为山林居士、江湖高人们的无可替代的文化圣经;庄子,他们心灵中至高无上的帝王。

自然无为的人生主张。自然、无为,道家思想的核心概念。“道恒无为”与“道法自然”,在老聃的哲学概念里,二者处于同一层面,彼此同等重要。学者也一般把“自然无为”或“无为自然”连用,认为无为蕴涵着自然,自然本意无为,合而言之,自然即无为,无为即自然。也有部分学者认为自然意为原本如此侧重于表述本然存在的状态,无为意为无心侧重于表述意志的缺失,分而言之,自然即道的本性亦称道体,无为即道的运作亦称道行。统而观之,二者性质类似、意义相关、等量齐观,合即为道,分即道体、道行。

庄子哲学思想的终极即道,道即自然、天地秩序的固有存在,“天不得不高,地不得不广,日月不得不行,万物不得不昌,此其道欤”,正是道的自然外显;“万物职职,皆从无为殖。故曰天地无为也而无不为也”“无为也用天下而有余”,从自然到社会,宇宙间的一切事物均有其自身的规律合道运行,也启示着人类应“无为”与自然和谐相处,可见,其“无为”“不作”,旨为不妄自造作。

智心满满,机心重重的人类从来不甘寂寞,以宇宙主人翁身份自居的他们在蹂躏大自然的同时也在千方百计地谋虑如何驾驭同类。满目疮痍满目情,挣扎在苦难人间世里的庄子,以悲悯苍生的情怀寻找众生解脱之道,从大道流变中觉悟出道的真髓,“汝徒处无为,而物自化……无问其名,无阙其情,物固自生”,旨在召唤摒弃机心巧智回归大道之真。“顺物自然而无害私焉,而天下治矣”,召告人类绝弃求名的心思、策谋的智虑、专断的行为、智巧的作为,汇通大道,百工乐其事,则百姓乐其业,天下和谐相融。

明王之治,化贷万物;倏、忽机心多谋,浑沌七日而死,一立一破,论证道律不可违,道行不可破,逆之则遭天谴,生态危机下枯死的动植物、战争危机下的皑皑白骨,无不是“作为”之祸,后人哀之而不鉴之,怎能跳出妄为的周期率。庄子的远见,足以让千秋后人沉思。

返朴归真的人生向往。道性自然,自然本真,真即道的本性,洋洋洒洒十万余言庄学揭示着大化真相、袒露着天地之真。“真者,所以受之于天也,自然不可易也”,未经雕琢的本然之象、无为之相即为真。《庄子》之前的《诗经》、《易经》《春秋》等先秦著作中,均未出现“真”字,《道德经》中偶尔出现也未赋有形而上的哲学意涵。真人、真君、真宰、真知等大量使用始于庄学,也从此成为重要的哲学思想。“贵真”,道的本然属性;“真知”,把握和领悟道的智慧结晶; “质真”、“朴真”,彰显着道家的人性关怀;“归真”,散发着道家的生存智慧辉光。

战国时代,诸侯争地杀人盈野、诸子争名游说攻讦、仕人、庶民争利“苶然疲役而不知所归”,人心板荡、社会陆沉,礼法名教束缚人性、名缰利锁桎梏人心、五色盲目五味聋耳、礼仪法度“且夫待钩绳规矩而正者,是削其性者也;待绳约胶漆而固者,是侵其德者也”,他认为虚伪的道德、枉名的礼法、服务专制的典章等人类的心智结晶均是对自然和本真人性的破坏,加速着人与“道”的背离,使人和社会陷入迷茫、失去根基。天下攘攘,尘屑喧嚣。

关注生命何去何从的大情庄子,从拯救人类出发,主张法天贵真,“法天”也,就是效法本体“道”;“贵真”也,就是“反其真”向着自然而然的本然真性回归,外法天道内归真性,正是给违背天道的人类廓清了通往“道”途向“真”回归的路径,开出了理疗人类精神迷茫症的药方。

在破解返朴归真这个人类共同关注的命题上,庄子认为“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真”为道性,应倡导道之“真”;他主张尊重物之真性,以伯乐治马的逆道寓言告诫人类治欲不妄为;他以心斋、坐忘体道之行示范物我两忘,归于自然;他勾画“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 ”喜怒通四时的真人形象,描绘出“葆真”、“全真”的生命境界,后人痴心向往的真境。

后世那些清静寡欲、素心淡性者,他们身居田园、心归山林,与万物共生灭,从大化流变中获得生命真意,这些人是不是与庄子灵犀相通的真人,不得而知。

物我齐一的人生态度。“以道观之,物无贵贱”,道,平等思想的渊源,她以气的形式变化聚散为不同的物,从本源上看,万物均是气“体”道“行”,“通天下一气耳”,均在阐述物物均气、齐一平等。那么“恢诡谲怪,道通为一”“吹万不同,使其自己”,旨在阐述物即“齐一”又有“差异”,物以不同方式存在和运动是其“差异”,又以自身的方式展现个性是万物之“齐一”。以道观之,齐就齐在“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正是齐物的深邃要义。

人,自然的一部分,与自然息息相关不可分割,应与自然平等相处。庄子认为物与物平等,“万物一齐,孰长孰短”,千差万别之物形相异、性相殊,其母源、结构之质无有不同;物与人平等,“大同而无己”,无己心态下主客消融、分际消弥、无有彼此;人与人平等,“彼民有常性,织而衣,耕而食,……命曰天放”,“天放”状态下,夷平了地位、尊贵、等级等所谓的秩序差别。他的齐物观消解了人类中心主义的偏执,其心灵里人与物平等,物与人齐一。理想大同社会的蓝图。

物我齐一思想冲击着等级森严的礼教观和奴隶主专制秩序,萌发着平等思想的萌芽,是中国历史上“平等、自由、民主”思想破天荒的探讨,标志着个人意识的觉醒、先觉者心灵的开放。愚昧时代人类对“自由、平等、民主”的向往,从此揭开了东方人追求后现代社会的序幕。

个性独立的人生品格。奴隶主专制政体环境下,高度依附于奴隶主、诸侯的文人,何谈人格独立;争战不休的乱世里谈人格独立,无疑于痴人说梦。自古以来,从不缺乏寄生在专制政体上的附庸帮凶,打着弘扬学说幌子的其它诸子,旨在抬高身价,政治上找靠山、经济上捞好处,惠施之辈、曹商之流等不胜枚举,即使以仁义道德之士标榜的儒人也不乏奸佞之徒。趋利性,动物的天性,更是智慧人的天性。滔滔历史长河里硕学鸿儒比比皆是,鲜见逆世俗洪流的独立人格。

“不为冕轩肆志,不为穷约趋俗”,庄子,穷居厄巷、槁项黄馘的底层文人,之所以曳尾于涂拒楚相位,根本在于他看穿了专制的吃人凶残,“龙逢斩,比干剖,苌弘胣,子胥靡”,个体从来都是专制者的工具。追求人格的、学术的独立是其异于先秦其它诸子的鲜明标志,学术上,他不迷信权威,“仲尼未可专信,而老氏未可孤用”,突破了道家始祖老聃的“道”,使抽象的道可感可知;个体人格上,以个体独立为基础,作出了物与我、形与神的划分,第一次把人作为独立体与自然界等同对待,并以人、人的精神为核心排除物役、道德约束,实现精神的绝对自由。

个性独立,人类的共同呼声。庄子追求的独立人格影响深远,造就了后世隐逸型人格,他们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在宁静的大自然中追求心与物的融合,保持着个体的独立、精神的自由,这不难让人想起沉浸于大自然的隐逸之宗陶潜;造就了以出世态度过入世生活的人格,他们以儒治世、以庄养心,大隐于朝市,应物而不累于物,在世事浮沉中保持率真个性,在红尘浊世中留存一片心灵绿洲,那个一生奔波于庙堂、外任、流贬途中一蓑烟雨任平生的苏轼,高旷达放,千百年来让后人羡慕有加;造就了异端或狂狷型的人格,魏晋那些越名教而任自然傲立于世的竹林人士,他们身上折射着庄子“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的影子,塑造了华夏精神时空史上的魏晋风度。

理性、非官方性,道家的鲜明标志,正是这些鲜明特点孕育了道家的个性风骨,也丰富了中国的人文精神,没有道家尤其庄子,那么,追求独立的文人势必大大减少。

生死俱化的人生坦然。悦生恶死,人之常情。死亡,人类无法逃脱的宿命,是每个生命从诞生起就已经洞开着的一扇无情的殿门,早已规定了的生命最后一道程序。当死亡无情地袭击着脆弱的生命时,智者庄子把目光投向了超越死亡的彼岸,从他鼓盆而歌、骷髅说梦、天地为棺椁、日月为连璧悦死享受的侃侃而谈中,从他云淡风轻、洒脱无羁的自信中,从他洞破大道之真悠远的文字中,能看到东方先哲面对死亡大劫的无畏从容。

“万物一体,死生同状”。庄子认为气化是宇宙生生不息的源泉。生与死只是气聚散的两个暂时物象,彼此间没有相互隔绝的壁垒,人和万物因气永无间隔地连续为生命整体,没有“我”的时候,“我”已经以其他的生命形态存在于天地间,“我”的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结,恰恰是死亡废墟上新生命的起始,意味着“我”已转化为新的生命形态而存在,“人”只是无穷无尽万化中的偶然。“终始若环”,没有绝对的生,也没有绝对的死,只有气在宇宙中以不同的形式相互嬗递,无穷地生成、不停息地循环,薪尽火传正解生死之真意。他认为,生命的存在是“道”的展开,死亡则是向着“道”的回归,他打开了生死流变的秘密法门。

其实,鼓盆而歌、骷髅说梦这些不为人屑的寓言有着深邃的意蕴,它是庄子从道的高度极目天地,在万物一体共生背景下观照宇宙大化的无限流变,体现着哲人对人生的终极思考及对世人难以超脱困囿的深切关怀。走进哲人的心灵世界,能强烈地感受到,有着沉重肉体和敏感睿智的他无时无刻不在经受着灵肉的撕裂,生活的贫寒、家国的乱离、无道的尘世,无法破解此岸矛盾时,只有把目光深情地投向彼岸,把对美的向往寄予死亡,一一消散形与神、肉与灵间的矛盾。

死亡,向道回归、向真回归的永恒历程,庄子突破了生死界隔,其生死俱化观接通了禅佛,陈鼓应等学者认为,一个庄子,儒、道、佛三教共用。

无情无待的人生旷达。“语语说无情,正是多情语”。从庄子对父母、妻子、世人的态度中能体会到他的大爱之情,从“万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的期望中能体会到他的孤独之情,从“予虽有祈向,不可得也。不亦悲乎”的渴求中能体会到他的悲哀之情,从“函牛之鼎沸,蚁不得措一足焉”的绝望中能体会到他的愤怒之情。深陷情的漩涡倍受折磨,他竭力跳出情的世界却又重重的跌落进多情的泥淖。

纠缠于七情六欲痛不欲生。不困于情、死于情,挽救天下多情众生,庄子提出“吾所谓无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恶内伤其身”的圣人无情论,其笔下鲜活地生长着看破生死的秦失、孟子反、子琴张,淡泊名利的许由、巢父,超然于物的邈姑射山神人等一大批无思无虑、无情无待的圣人。

其真无情乎,非也。没有经受情折磨的人不可能创建出“与世绝缘”的无情论,因为他们没有多情的苦恼经历。

庄子,千古第一情种。他的情是超然于名利、好恶、是非、生死的大情;他的无情蕴含着宇宙之深情即“道情”。其无情,是无世俗虚妄的自然真情、是“无我”价值标准对事物认知的真情、是超越认知对“道”把握的真情;他的无情超脱了物之役、名之累、利之诱、礼之缚,故无待,“无待于己之所有,无待于功之所及,无待于名之所归”,无己、无功、无名。

“淡泊名利,超脱生死”的山野居客,“闲放不拘、怡适自得”的江畔渔樵,“看庭前花开花落,望天外云卷云舒”的云外闲人,他们是消极避世的隐士还是无情无待的圣人,唯有天地知晓。

内圣外王的人生追求。内圣外王,由古及今华夏民族修身治国的哲学思想,一直被儒家推崇,究其渊源,这一重要命题出自于《庄子·天下篇》“是故内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发”,他是庄子权度百家的学术原则,它的提出与诸子并起群雄割据的社会环境、百家争鸣思想多元的学术环境密不可分,正如《天下》开篇所言“天下之治方术者多矣”,方术即某一方面的局部知识,与之相对应的是全面的统一的“道术”知识。当是时也,各学派“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这种“曲士心态”把原本统一的大道割裂成一己之见,并画地为牢,自以为本学派绝对正确而非议其他学说。庄子认为,一切是非争论都是由于偏执“我”之见,所谓的“百家争鸣”无非是“是非之争、百家之见”,在是非的纷扰和对抗中,大全之道被分裂而淹没于各家学说之中,真正言说道的观点则隐没在各学派的争论里。鉴于此,庄子站在道的高度提出了“内圣外王”思想。

内圣外王思想,因后世道家绍述乏人而致渐趋湮没无闻,为儒家袭用并被奉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信仰,成为儒家平衡身心、兼修内外的思想武器。所谓内圣,是就修养的成就而言,指内在的思想、精神、修养;所谓外王,是就所成就的事功而言,指外在的行为、活动、事功。内圣为本,外王为末,本末一贯,互为贯通。内圣是外王的基础,内圣则可成就不世功业;外王是内圣的外显,无内圣则外王根基浅底气虚。

天人、神人、至人、圣人,道家、儒家的理想人格,这些内圣外王的化身,是我们东方民族永恒追求的人格高标。他们的境界,也许,我们常人难以企及,相信,“圣有所生,王有所成”,只要与时俱进,内圣修养,外王事功,经纶天下,治国兴邦,民族复兴的大业未来可期。

大道无言的人生审美。“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不言、不议、不说,彰显着大道大美的自然无为本性;大美,庄子最早提出的原创性美学范畴,展现着道家哲人崇尚自然大美的思想审美。一部庄学以道为核心,以无为为根本,以无待为遵循,以游为路径,以自由为主线,以齐物为宗旨,以大美为追求,旨在揭开宇宙本原之道的终极、浩瀚、无穷的大美真颜。

道孕育万物,遍在万物中。“大”“道”相通,庄子以大为美,即以道为美,其笔下从大道无言,大美亦不言的抽象到大翼、大树、大泽、大仁、大梦、大觉等道的物象再到大小之辩的抽象,以抽象-具体-抽象的逻辑展示着宇宙的大美,其美自本自根、自然无为,裸露着宇宙的本原本真;其美绵邈无垠、无穷无尽,外显着自然的无限意蕴;其美以道为宗,以一为本,囊括天宙,万化川流不息,浩浩荡荡,显化着大自然的和谐共生;其美以心斋为途、以坐忘为径,达道源而见独大化的“无”“空”之境。缘于此,张节末等学者认为,“中国美学史上,从庄子美学出发,经过玄学美学,至禅宗美学,完成了由‘无’到‘空’的两次突破,第一次突破由庄子一人所完成”。

庄子的美情涟漪,涌荡着波纹层层开去,消化在后人的心灵里,滋育着中国美学的蓬勃成长,魏晋的玄学美学、唐宋的禅宗美学、后世的贵真美学及美学领域最高的“忘”道美学,无不源于庄学。庄子不是专业的美学家,但是,在中国美学史上的地位却无可替代、无人超越。

天人合一的人生境界。“人与天一也”、“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庄子认为,天、地、人三者是一个完满、和谐、共生的整体。天有天之道,天道曰阴阳,在于“始万物”;地有地之道,地道曰柔刚,在于“生万物”;人有人之道,人道曰仁义,在于“成万物”。三者各有其道,又相互对应、相互联系,构成了一种内在的生成关系,也共同构成了生生不息的大化宇宙。

天人合一,道家古老的哲学智慧,它包含着天人原本一体的意蕴,天人相依,人依赖于天地而生,天地因人的存在而被认知,天人共同存在,没有主体客体之分;它认为天人共生,就是人与自然共生共长,天地促成了人类的生成,提供了人类栖居的家园,人类也不断地改造着自然,使自然成为与人类共同生息的部分,即自然的人化,同时,自然也以其无为之力影响着人类,促使人类不断地向着自然回归,即人的自然化。

天、地间的玄奥,人类无法穷解,正如“一尺之棰,日取其半,万世不竭”,但是,两千多年前的庄子却透破天地运化真相,提出了与天为徒的哲学主张,“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敖倪于物”,倡导与天合一,给人类的永续发展指出方向。遭受着生态危机之困的当下人类,汲取了庄子哲学中着智慧,树立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发展理念,保护生态、低碳经营、绿色发展,无不是天人合一思想的生动实践。

自由自在的人生逍遥。《逍遥游》,庄子思想的纲领。通观庄学,从有限到无穷、从无何有之乡到苍苍正色之天,他构建了逍遥的无限游域;从有待到无待、从负重累累的现实到无己、无功、无名的超脱,他开辟了逍遥至道的路径;从深蓄厚养的鲲到翱翔九天的鹏、从百斤之重的庄周到翩跹而舞的蝴蝶,他勾画了逍遥的精灵物象。无限的空间、通达的路径、可感的物象,从这些可感可见中可知,逍遥游并非常人理解的那种虚幻的自我麻醉和逃避现实,更不是混世主义的虚空妄想,而是庄子在深刻洞察乱世人生生存困境的基础上对安顿生命的理性设计,对个体生命高贵品质的执着坚守,透视出那种独立不群、傲视群俗的道家风骨。

逍遥游,顾桐柏云“逍者,销也;遥者,远也。销尽有为累,远见无为理。以斯而游,故曰逍遥。”,据此,多数学者认为逍遥游是理想人格及其精神境界,是人的精神不断超越各种拘限和束缚而达到的纯粹的绝对自由。庄子的精神世界里,无一己私念的至人、无功业束缚的神人、无名声牵挂的圣人,完全消融于道的世界,裸露出本然本真的生命状态,与道冥合而游于无穷。在以儒家思想为主导的华夏族群,立功、立德、立言充塞心灵,庄子的逍遥思想犹如一股泊泊流淌的清泉,净化着心灵,涤荡去权、名、利、色尘垢,“唯道集虚”,心与天游。

何以至逍遥,众见不一,主张化身去重者有之、遵循自然规律者有之、无名无功无己者有之、无情无待者有之、自然无为者有之、与物俱融者有之、虚空心欲者有之、忘掉生死者有之。撷取各家之精华,统摄庄子原意,我认为其本意就是归真至道逍遥游。

庄子的逍遥思想,影响着一代又一代文人仕子,现实中无路可走时,他们从庄子那里获得精神营养,逍遥思想成为其精神支柱,慰藉着失衡的心灵,超越着亘古不变的世俗。吴敬梓、蒲松龄等在被世俗无情抛弃时,他们以逍遥无待的精神铸就出中国文化史上熠熠生辉的瑰宝。逍遥思想属于人类,更是少数人的精神盛宴。

客居乱世尘俗中的庄子从“道”中寻找精神的寄地,把个体“小我”融入了无限宇宙“大我”,超越万般苦难层层突破提升到天人之境,从而实现了百斤滞重的生命超越,建立起让人类永久仰望的生命境界,尽在情理之中,为什么华夏人的心灵里永远活着一个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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