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胜过我

                爱你胜过我自己

                   文/王丽英

当女儿赶到病房时，他才咽下最后一口气。他就这样走了，一句话也没说。

若不是让孩子见他最后一面，若不是让他临终能闭上眼睛，我才不会让他回来。当初为了让孩子有个完整的家，我忍受屈辱拉下脸来求他留下，而他却义无反顾地随她而去，追求他们所谓的浪漫爱情。

仅仅几年时间，他的体重由原来的二百多斤，降到现在的九十斤，好像被掏空了五脏六腑。她把他送回来时说，他得了癌症，已到晚期，不吃不喝，也不住院，就要回家见孩子，我没办法，只好随他心愿，送他回来……

亲戚朋友都为我打抱不平。“不能要他，当初他那么绝情地抛弃你们母女时，咋不想孩子，现在快死了才想起孩子，这是报应……”

我没为难他，就冲他在生命最后一刻，还惦记回家，足以证明，他受谴责的良知还没完全泯灭，家在他心里还有位置。不管咋说，他也是孩子的父亲，这个时候，再和他争论什么都毫无意义。

我很快为他收拾好卧室，想扶他进去休息，可怎么也挪不动脚步。她连拖带抱把皮包骨的他弄到床上。他整个身体就像放了气的皮球，皱巴巴地瘪在那，当她转身离开时，谁也没说一句话，她们的一切就在沉默中结束了。

从此，我的小屋有了男人的气息，我伺候他一日三餐，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多半时间神志不清。在同一个屋子里，我们没有语言，没有交流，偶尔传来他痛苦的呻吟，我深切的感受到他真实的存在，虽近在咫尺，又像远隔天涯。时光就在他疲软的呻吟中慢慢滑过，他几乎每天都在昏昏沉沉地睡，神志清醒时，只说一句话：“孩子在哪？我想见她……”

我只好以实相告：“孩子在备考，我们不能再让要高考的孩子有任何负担，她受到的伤害够多了，等考完试，我马上让她回来见你。”

听了我的话，他眼角淌出浑浊的泪水，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我不想再和他争论谁是谁非，更不想听他梦呓般的愧悔，只想满足他临终前的愿望，让他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没有遗憾，这也许是我今生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

高考临近，他的病情突然恶化。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屋里超常的静，既听不到他的咳嗽，也听不到他的喘息，更听不到他痛苦地呻吟。当我推开他房门时，他已经深度昏迷，我捏他手，丝丝凉意渗透骨髓，像魂魄已被抽离，只有胸口微弱的气息告诉我，他还活着。我把他送到医院的第二天，医生就下发了病危通知单。

在空旷的病房里，只有我守候在他身边，我按摩他身体的各个穴位，希望他能有感知，对我说点什么。然而，他的身体就像一具僵尸，任凭我怎么拿捏都没反映，我声嘶力竭地喊他名字。“你不能就这样走啊！还没见到女儿呢！你不是有话要对孩子说吗？难道你不为你这些年的行为道个歉吗……”说到这，我已经泣不成声，多少委屈，多少心酸，多少积怨压在心底，若不是有女儿，也许我早就……    

      明知道没人为自己的疼痛买单，却偏偏吞咽过量的苦果，那种隐忍折磨我上千个日夜，今天总算有机会发泄了，我淋漓尽致地发泄出满腹的苦痛，拼命揉搓他身体，可是他的灵魂好像完全脱离了躯壳，传导我感知细胞的只有透彻心扉的寒意……

     当女儿冲进病房那一刻，他的喉咙“咕噜”一声，眼角滚出两行泪水。

     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在他贴身的衣兜里，有一封写给孩子的信。

亲爱的女儿：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也许我已经离开人世，当初，我查出癌症，为不让你们人财两空，出此下策。在与病魔抗争中，无时无刻不思念你们，期盼来生能与你们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