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王海卫的头像

王海卫

网站用户

散文
202401/15
分享

胜过血缘的亲情


岁次癸卯隆冬月廿二日申时,泰岳因疾久治不愈、驾鹤西辞,在儿女的陪伴下寿终正寝四门亲友与天地同哀。尽管岳父年近古稀,但他身患中风十五年一年多的时间里因患病而久卧于床,呻吟中无法言语回想与之相处的十一载,翁婿俩人时常把酒言欢、促膝长谈;还有那三个淘气的外孙,既让他有了天伦之乐,又总是惹他生气。然而,这一切再也不复存在,从此唯有阴阳相隔。

从古至今,生儿育女唯恐床前不能尽孝,最忌临了不能送终。正值元旦节放假前夕,岳母来电告知岳父的病情已恶化,催促我夫妻俩人早日回家探望。我携妻儿不得不提前请假,推迟上班,前后六天一直侍奉榻前。我曾对夫人言:“孝子床前一杯水,胜过坟前万堆灰;别等你父亲去世之后再哭,或留下终身遗憾”,她听后怒怼道:“你晓不莫哭”,当见此情形时,也不便多言。因为我这个做郎门女婿的,已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所以问心无愧,也不想到时候哭泣。

此时此刻,我深知夫人很难过,只不过她无法用言语来表达自己的内心世界。或许我才是她最大的倚靠,而她那脆弱的玻璃心,随时一击即碎。在岳父离世前半个月,岳母电话中非常着急,内人总是在我耳边不停地念叨,担心老人家去世之后,家中无钱办丧事。因内兄刚结婚不久,故而家中的经济拮据;若再遇上不幸之事,那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恰似严冬雪上加霜。

那一刻,她们母女俩的内心甚是惶恐,无非是想让我表态而已,我却始终未曾正面回复这个话题。若按照农村的丧葬习俗,则是孝子主丧、孝女主宾;不是不尽孝,而是不能喧宾夺主。事实上,当我返回家中之后,连续五天晚上都是守至凌晨三点左右,每天的睡眠不足六个小时,人很疲惫,心亦乏累。常言道:“少年不识双亲意,养儿方知父母恩”,而作为他们的女婿,应该尽一份责任与义务,应知郎当半子之理,更应明白鱼儿再大出自娘家塘中。

为人处世的过程中,无论你的言语多么娓娓动听,还是不及行动感人肺腑。言语再好听,宛如一阵风;行动力虽小,亦可立天地。当我与妻儿回到家中时,岳母脸上的愁容逐渐消散。当她拿出为岳父准备的寿衣时,却少了一双寿鞋;我见袋中还有剩余的布料,便随即拿起剪刀和尺子当了一回小裁缝,手工为其赶制了一双七星棉布寿鞋。当岳父处于弥留之际,我提前筹备好了停尸板、锣鼓、倒头纸等必须用品……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默默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一边守着生命垂危的岳父,一边暗中为他准备身后事。

人到中青年时方知上有老、下有小之难,父母疼子女路路长,子女疼父母寸寸长,谁又能还清爹娘的养育之恩呢?在照护泰山大人期间,每当夜深人静时,我一个人独自坐在厅中思绪万千、愁意悠长。过了几日,我便主动向岳母和妻子表了态,若岳父辞世之后,由兄妹俩人共同操办丧事。即便我与岳父没有血缘关系,也无法割舍这份翁婿之情;若岳父母没有将辛苦养育的女儿,许配给当初的那个穷小子,或许就不会成就他。

随着时代的发展和进步,新时代的父母年迈时,几乎不需要儿女进行赡养,无非就是生病和死后之事。为了个人的家庭和事业,年轻人在外拼搏实属不易,须知留守老人在家难。若伸手向晚辈开口,怕你嫌,怕你难,更怕你袋中无,更何况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前些日子,在抖音上刷到一个短视频,其中内容大意:“一个家庭中最苦最累的,绝对是那个最有智慧的人,因为他要挑起整个家庭的兴衰”。观看了这个短视频之后,我的内心感慨万千,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心很累,又有谁来怜悯我呢?虽然我不是那个最有智慧的人,但绝不是最笨的人。

有一天晚上凌晨两点左右,不知岳父所为何事?他的左手总是不停地乱舞,口中时不时“啊呀”的叫唤什么?因为他早已丧失了表达语言的能力,我一时之间实难猜出其意。于是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由我来讲述事情,他只要摇头和点头即可。接连提了无数个问题,始终不能如他所愿,好像民间通灵打卦一样阴阳难猜;如同求一副圣卦,偏偏打出阴卦,求一副阴卦,却又来阳卦,阴阳难分,是非难明。

反反复复不知折腾了多少轮,我问岳父:“是不是,要我把您的女儿和外孙照看好”,他微微地点点头。我又接着问:“你是不是想说,我刚建了新房子,欠了一些账,您还不放心”,他连续点了几次头。这一刻,我眼中的泪水,已不经意间往下流了。再坚强的男子汉,也有柔情似水的时候;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只是未到伤心时。一边眼含泪雨,一边哽咽着回复:“爸,您放心,红艳和您的三个外孙,我会照顾好他们的,您也别担心我建房子欠了账,我还得差不多了,也没欠多少钱了”,夫人也随即附和。至始至终,自认为是一个坚强和抗压的人,可是那一道看似铜墙铁壁的心理防线,最终还是被击垮了。

泪未干、心未平、情未了,今生尘缘尽,来生梦中寻。岳父忽然用尽全力抓紧我的手,在我的脸上反复地摸来摸去,又拽着摸摸他那沧桑的脸。那冰凉的手心传递着千言万语,如同触电一般的感觉,悄然地与我的心儿紧密相连,有万般不舍,也饱含深情。我不知他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着追问:“爸,您是不是要我,帮你把胡子刮掉咯”,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于是我找来电动剃须刀,而在一旁的夫人,她打开手机电筒照亮着前方,可面对他那松散的长胡须,却又无从下手,只能用小剪刀先剪掉部分长须,方可进行下一步操作。当为其剃完胡须之后,我才恍然明白其中的深意,他是想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辞别这个世界。

每一天,我都会不定时地为岳父把脉,当用手搭在他手腕的寸、关、尺三个部位时,再通过浮、中、沉的切脉之法,从其脉象中得知脉如游丝、断续无常,其实这是命悬一线的真脏脉,是一种死脉。当时岳父的各种迹象表明,他的生命已然在朝夕之间,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得通知兄嫂即日从成都返回家乡,待他们回到家中,我便启程回到了单位上。不出所料,在第二天下午,岳父就溘然长辞了,我又从外地急急忙忙赶回家中赴丧。

人的一生很短暂,把生我者送上山,将我生者抚养大,自己也慢慢变老了。昨日为人子女,今日为人父母,他日为人祖宗;代代相传孝道文化,人人历经生老病死。第二次返回家中,天色早已昏暗,庭中灯火通明,亲友均已到场。当面对着堂中那一具冰凉的遗体时,一边跪在灵前烧着纸钱,一边磕着头,我不由自主地潸然泪下。起身后掀开堂左陈旧的幕账,摸了摸岳父那一张冰冷的脸,他已安然地长睡了,从此不再与病魔纠缠。

生前钱难挣,死后钱无用;生儿育女苦,床前尽孝难。若兄弟姐妹之间计较长短和是非,最难过的莫过于家中的长辈。在祭奠岳父之后,众亲友便将我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家开始商议各种繁琐的丧葬事宜,如择地、行孝礼、金管、礼生、乐队、道场等。在农村举办丧葬事宜,一般采用旬日内从权葬法(又称承凶葬法),往往是四天左右的时间。除了安排好各类人员和事物之外,最重要的是准备好资金,而作为一个女婿,既然已许了承诺,就必须与内兄顶起这根梁柱。

几天过后,我早已被这些繁琐的事物,累得精疲力竭、声音嘶哑。为了送好岳父最后一程路,小叔带我在其故土寻龙步穴,扦立了一块万年福地。该地登高望远,青山环抱,朝对笔架山,犹如人坐太师椅一样。在下葬那一天,由我这个孤婿进行主葬,刚才下葬不久,上天似乎有了感应,竟然掉下了几滴泪水,正好诠释了他一生命运多舛。根据家庭子女的实际情况,与当地的风俗习惯,下午就为岳父化了登山灵屋,下葬第二日之后,老天爷接连下了两天冬雨。如今回想当时所做的一切都很顺畅,可让亡者安息,能使生者安心。

斯人已逝、孤婿当立,愿来世再续翁婿之情……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