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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葆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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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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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在一辆车上


汪葆夫


我们那地的规矩,没过门的媳妇叫对象,要在年前走亲戚。刚祭完灶,我就揣着父亲给的200块钱去看对象。我的对象在老河北岸,两家相距有一百多里地,走动需要乘坐公交。

这是一辆通往河北邵庄的大巴,正好路过我对象家门口。我上车的时候,车子快满员了,我只好在偏后的一个座位上坐下。乘车的人还在陆陆续续的上车,司机缩着肥硕的脑袋,嘬着嘴吹着辕门斩子的豫剧小调,丝毫没有要发车的意思。

同座的大嫂手里提着一个提兜,小心的放在腿上。

我搭讪,大嫂,进城去了?

大嫂说,给俺的宝贝看看。

我说,孩子病了?

大嫂笑了,不是。于是她冲着提兜叫,小北鼻,出来让叔叔瞅瞅。一只干瘦如柴的小狗,忽地冒出提兜,瞪着两只牛铃一般的的大眼,滴溜溜的望着我。

我尴尬的笑了,伸手抚了抚小狗的脑袋,赞道,好可爱!

大嫂说,快别感冒了,回去吧。小狗倏忽不见了。

一个戴着火车头帽子的年轻人掂着捆扎在一坨的几包中药上车来,抓住扶手两只眼睛环顾着寻找座位。

小光,又来看病,病还没好?坐在车门口的一位穿着绿大衣的魁梧的中年人向火车头帽子打招呼。

小光点头讪笑着,张老师……坐在了中间的小凳子上,呆呆地也不多话。

一下子又上来几个壮小伙子,都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硬往车上挤。

司机回头咋呼:“黑蛋,你们几个熊孩子,一个行李包占几个人的位,把行李扔上面车架上去。”

小伙子们嘻嘻哈哈下车装行李。上车来,一齐向张老师打招呼,他们原来都是张老师的学生。他们回想着当年学校生活,感念张老师怎样教导、照顾他们,大家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中。他们叽叽喳喳的嚷,张老师,你得给我们机会,得闲咱们喝一盅。

张老师慨叹,你们都是班里成绩好又听话的学生,都出去打工了。那些能孩子,学习成绩差的,现在都当老板了!

跟着上来一位高大的老奶奶,手里掂着各样精致的礼品盒,一腚坐在发动机盖上。一车的人都给她打招呼。车门对过座位上的一位大娘说,大姐,又来看闺女啦?

老奶奶呵呵笑着,闺女想娘泪汪汪,姑爷就是迎门墙。

大娘说,大姐真有福。

老奶奶念念有词,有福有福真有福,两条大腿一般粗。

大家哄然大笑。

我想,这活生生就是一个快嘴李翠莲嘛。

车厢里再也塞不下一个人,车子才摇摇晃晃的启动了。一车人互相聊天,只有我,一个人也不认识,只默默的望着车窗外快速退后的景物。沿途有几个人在路边招手,司机只摇摇手,也不停车。直到车子开到郊外,一高一低两个年轻人竟然站在公路当中,把车拦停。

司机很冲,大过年的,不要命了!

年轻人更冲,少废话,开门!

司机说,车上没空了,挤不下。

年轻人说,我看你是不想在这条线上跑了!

司机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打开了车门。两人骂骂咧咧上车,站在车道中的人,自动往里挤了挤,果然又腾出两个人的空。

车子又启动前行,走出没有多远,两个年轻人突然掏出刀子,扭曲了脸孔,厉声喝道,都不要动,要命的,把钱掏出来!快!

一车人一下子鸦雀无声,车子轻微的颤栗着前行,我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有人哆嗦着把钱掏出来,矮个歹徒从身边的人开始收钱,高个歹徒仍警惕的握着匕首巡视着每个人。

车匪路霸,我只在新闻中听说过,亲身遭遇还是平生第一次。我把身上仅有的200元钱悄悄塞进我的袜筒,脑海里飞快的远转着,就我一把抓两头不露影的个子,如果上前,肯定成为他们手中的弹丸,不但无济于事,还会落个遍体鳞伤,甚至会流血牺牲。人生地不熟,出了事谁管我?亲戚走不成是小事,这个年恐怕也过不去了。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静制动,看事态发展吧。于是我若无其事的把头扭向窗外……

瞪什么瞪,不服气咋的!高个歹徒突然咋呼着,挤到张老师跟前,伸手锁住张老师的喉咙,左右开弓连连扇耳刮子,清脆的声音在车厢里回响。

立时,张老师鼻口窜血。

车厢里一阵骚动,有人低声饮泣。那几个打工回家的壮小伙子,张老师的学生,此时都深深勾着脑袋,一声不吭。老奶奶哆嗦着掏出一个手绢包,打开,露出一叠崭新的百元大钞,嘴皮子再也不利索了,我,我,姑爷,给的,就这么多……都,都给你……放,放开那孩子吧……

我问你,服不服!高个歹徒怒喝。

张老师被捏着嗓子,声音含混不清,服了,服了……

大声点!

服了,真服了。

车厢里死一般沉寂。稍有一点动静,仿佛都会立刻敲碎这凝重气氛,就像锤子敲碎玻璃一样。

我感受到同座的大嫂在瑟瑟抖动。

突然,提兜里的小狗忽的窜出,汪汪汪,冲着歹徒狂叫。大嫂一把没抓住,从人缝钻过去,一口叫住了高个歹徒的裤脚。高个歹徒蹦跳着躲闪,一下乱了阵脚。

这算什么本事,有种冲我来!这时有人大喝一声。原来是小光,只见他一把把“火车头”摔在地上,又一把把手中的中药包摔在地上,拍着胸脯向歹徒挤去,有种往这儿扎!不扎是婊子养的!

两个歹徒一错愕,有点慌乱,不知所措。高个歹徒急急冲司机吼,停车,开门!

车子稳稳停下,车门吱呀打开。高个歹徒命令司机,不要走,我们去叫人。矮个歹徒则向小光晃着匕首,你等着!两人遂遑遑向路边村落跑去。

小光依然狂躁的吼叫着,这算什么本事,有种冲我来!来呀,往这扎,不扎是龟孙!一会冲着车里的这个人吼,一会又冲着那个人吼,大家都低垂着脑袋,不敢正视他一眼。

张老师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哀叹道,唉,这孩子的神经病又犯了!

半晌了,司机一直把车停靠在路边,等着那两个歹徒。

车上的人开始不满,这个时候还不快开车走,你还真等他们找人回来啊!

司机嘟嘟囔囔,说得轻巧,吃根灯草,你们抹拉抹拉腚走了,我还要跑这条路线,他们要找我的茬儿,谁替我扛着?

张老师怒道,我们一车人命又谁来负责?我们要报警,告你个包庇罪!

我谨慎地小声说,估计,这俩人不会回来了……

小光激烈地冲着司机吼,你这算什么本事?有种冲我来!

车子迟迟疑疑开始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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