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虎头靴

一双虎头靴

汪葆夫

李淑贤手里把玩着一只婴儿的虎头靴，正若有所思，开发商郭显达风风火火闯进办公室，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脖子拧了拧，粗声大气地埋怨道：“李书记，你们办事就这水平吗？一个疯老婆子都摆不平，下一步怎么办？”

李淑贤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郭显达自己倒了一杯水，一气灌下，嘴一抹，道：“滨河开发区，百十户人家都拆迁了，现在就剩下一个疯老婆子，已经许她双倍的赔偿，仍然无动于衷。你们的人天天去做工作，可是毫无果效。工期要推迟了……”

李淑贤又皱了皱眉：“有这事？这疯婆子什么来头？”

郭显达一摊手：“这是你们的事，我哪里知道？”

“好，你等着。”李淑贤拨打电话，“马主任，你通知城管局、城关镇、拆迁指挥部，组成100多人的执法队，今天下午3点准时到达滨河拆迁区。执法队不管用什么办法，把那个疯婆子架出屋子，越远越好。然后拆迁队立即动手，今天务必把这个钉子拔了！”

郭显达肃然起敬，默默向李淑贤竖起大拇指，由衷地赞道：“李书记，都说你是‘铁娘子’，手腕硬，果不其然。佩服，佩服！”

李淑贤一脸严肃：“少给我来这一套。”

李淑贤是刚从省城调来的，来到这个偏远的小县任职，是她着意的选择。原来在她心里有一个小秘密。她三岁时被人拐卖，在一起案件侦查中偶然被警察解救。可是在她的记忆中，只知道老家靠着一条大河，母亲会做虎头靴。查不到她的家，那个解救她的警察就做了她的养父。

母亲做的虎头靴栩栩如生，萌态可掬。她还记得，初次穿上母亲做的虎头靴，兴奋得格格笑。走路的时候也低头看着，睡觉的时候也要怀里搂着。可惜的是，那个人贩子抱起她逃跑过程中，她嘶嚎着奋力挣扎，虎头靴掉了一只。现在仅存的一只被她一直保存着。虽然其间，她多次寻找生身父母，但是一直没有头绪。这次她执意要到这个依傍着老河的小县，其实期翼或许能寻回那失落的亲情。三十多年来，她一直没有断绝这个念想。

下午，滨河拆迁现场。在平展展，空荡荡的场地上，那家钉子户的房屋孤零零的非常显眼。一百多人的队伍整齐的站在猎猎风中，李淑贤做了简短的战前动员，详细地做了分工，带头第一个钻进那家钉子户屋里。

屋里很暗，好一会儿李淑贤才适应过来。屋里很凌乱，堆满了捡来的纸箱、饮料瓶等垃圾。那个疯婆子萎缩在一角，恐惧地望着阳光下破门而入的人们，嘴里不住地嘟囔：“你们拆了俺的房子，俺臭妮回来就找不到家啦，你们拆了俺的房子，俺臭妮回来就找不到家啦……”

李淑贤注意地看到，这个疯婆子怀中揣着一只虎头靴。虎头靴？和自己的那一只一模一样！李淑贤仿佛被电击了一下一样，浑身一颤。这一瞬，现实和回忆像闪电一样，交织在李淑贤的脑海，她的记忆大门洞开。她想起来了自己的乳名，记起了母亲的声音。母亲在亲吻她，抵脑门时，总是亲昵地叫她小臭妮。

李淑贤热泪滂沱，急奔过去，抱住疯婆子，跪下：“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