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鸟

汪葆夫

论到能工巧匠，在盘龙镇有两个人的名字最响亮：一个是木匠韩忠信，一个是铁匠刘仕良。韩木匠的绝活是做个木驴，能驮着媳妇走娘家。刘铁匠则能制做铁鸟飞上天，盘旋鸣叫。老辈子的人谈起这两人的绝活都言之凿凿，说是亲眼所见。而关于他们的故事则像遍地的黄花到处流传。

话说日本鬼子刚打进盘龙镇不久，在盆里洗净了血手，变换成一副和善的菩萨面容，要搞什么联谊大会，说什么“东亚共荣圈”，与民同乐。刘铁匠的儿子刘闯做了日本军官山本的翻译，为向山本献媚，就推荐了韩木匠和刘铁匠的绝活，让他们在大会上表演。

镇里的人听说两人竟答应了日本人，有人路过他们门口时，都鄙夷地“呸”一声吐一口唾沫。

过了两天，刘闯带两名“本鞑老日”来到韩木匠家查看木驴制作情况，却见韩木匠家静悄悄的，不闻斧声锯响，大禁大怒，高喊：“老韩头，滚出来！你活腻了，连皇军的命令都敢抗拒！”

韩木匠家里的搀扶着右胳膊打着绷带的韩木匠走出堂屋。韩木匠呻吟着：“贤侄，就是为了赶做皇军的活儿，昨晚用斧不小心伤着了手。”

刘闯眼一瞪：“哪有那么巧？别是装的吧？把绷带解开我看看。”

韩木匠家里的：“你这孩子咋这样说话！都乡里乡亲的，胳膊肘往外拐。这刚上的药，还能有假？”

刘闯不耐烦：“少废话，打开！”

韩木匠只得把绷带一层一层打开，露出血肉模糊的手腕。

刘闯上下打量着韩木匠，满腹狐疑：“不是成心的吧？别想这样就过关，大会开罢，看我怎样收拾你！”遂扬长而去。

镇里人都坚信，正是不愿为日本人所用，韩木匠才故意自残的，不禁对韩木匠更加崇敬。可惜的是韩木匠从此再也做不了木工活了。想到刘铁匠父子一对汉奸，镇上的人叹息：虎心隔毛尾，人心隔肚皮，人不能比人呐。

大会这天，鬼子从盘龙镇和附近村子里赶来很多老百姓，黑压压聚集在镇里的老戏台下。到处彩旗招展，但四下布满端着刺刀的鬼子兵。

山本叽哩哇啦讲了一大通话，大意是说，大日本帝国来中国是要帮助中国，建立大东亚共荣圈，中日相互提携，建立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互助连环的和善关系。希望大家配合皇军，建立东亚新秩序。

老百姓们别着头，默不作声。

接着，表演了一些日本歌舞节目，然后就请刘铁匠出场。

刘铁匠手里擎着一只黑色大铁鸟，缓缓走上台来，嘎嘣嘎嘣给铁鸟发条上了一通劲，两只大翅膀开始忽闪忽闪扇动。刘铁匠一撒手，铁鸟真的飞向了天空。铁鸟在空中盘旋着，微风吹来，竟啾啾鸣叫起来。这一刻，台上台下一片欢叫。

山本伸出大拇指：“吆西吆西！”

铁鸟围着场地飞了一圈，又稳稳地落在刘铁匠的手掌上。山本兴奋不已，向刘铁匠比划着呜哩哇啦一通。

刘闯对刘铁匠说：“爹，山本太君说了，你的良民大大的，他让你教他怎样操作这大铁鸟，他也要放飞这大铁鸟。”

刘铁匠点点头，山本和几位台上的日军军官围拢在他身边，看他怎样操作铁鸟。刘铁匠缓缓拧动发条……突然，轰隆一声巨响，铁鸟瞬间化作一团火焰爆炸了。刘铁匠、山本和几个日本军官倒在血泊之中,当然还有儿子刘闯。场面一下子混乱了……

后来，镇里的人给刘铁匠修了坟墓，且立了碑。但制作铁鸟的工艺从此失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