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昏暗的厨房里饭菜飘香,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正端着菜盘往一个铝合金饭盒里拨拉饭菜。
阳光透过窗外斑驳的树影,照在灰蒙蒙的沙发上,鱼缸中有五六条红白相间的小鱼,在浑浊的水中缓慢地游动。
手机响了,女人停住了手。
“是麦子呀!”
手机里传来女孩的声音:“妈,我爸咋回事,我在上海好不容易找到了工作,他咋让我回家照顾他呀?”
“哎!麦子,你爸住院治疗,我一个人没日没夜照顾了一个星期,实在熬不住了……”
“你们咋不找陪护?”女孩奇怪地问,父母退休工资加起来也有小一万。
“你爸不同意,他瞧不上护工,他说别人家都是孩子在照顾。”女人边擦汗边解释。
“妈,那你的意思也是让我回新疆吗?那,我这不是在上海白读四年的大学吗?我的男朋友和同学都在这边打拼,我这……”
“麦子,我先不和你说了,我得赶紧给你爸送饭去。”女人心里牵挂着病房里的丈夫,赶紧挂了手机,匆忙出门。
麦子的父亲刚做了脑部手术没几天,这会儿头裹纱布正躺在病床上打吊瓶。
麦子的母亲手忙脚乱帮矮个子的护士挂上吊瓶,又忙着打开饭盒盖,往外端饭菜。
“还是让麦子回来吧!”
老董望着妻子斑白的鬓角和颤抖的双手,又望望隔壁病床正照顾病人的年轻女孩,又扯到了老话题。
“你看,别人家都是孩子在照顾,麦子就该回来照顾我。”
妻子满眼无奈,轻抚丈夫满是针孔淤青的手背,动情地说:“麦子刚签约一家公司,在上海发展不好吗?当初可是你让麦子去上海的呀,现在……”
“这不是事情有变化吗?你这还埋怨我了?” 老董不耐烦地抽回手,仰头望向天花板,喃喃地说:“哎,谁家父母不希望孩子有个好前程,孩子优秀,就该去一线城市发展?当初你也同意了,不是吗?”
老董叹口气,伤感地继续说:“都说养儿防老呀!现在,我们老了、病了,孩子不在身边,谁来照顾我们?”
“可是,麦子的男朋友也在上海,也签约了一家公司。”
老董泛白的嘴唇不屑地撇撇,挂吊瓶的手指痉挛了两、三下,他嘟囔着:
“两条腿的蛤蟆找不到,两条腿的人到处都是。孩子优秀,在哪都能找到好男人。”
“哎!”妻子叹口气说:“要不行,咱们还是请个护工吧!这样,我也好每天回家给你做可口的饭菜。”
“哼。”老董轻蔑地瞟了妻子一眼,气不打一处来。
“你退休工资不到两千,我的不到五千,护工每天280元,我们的退休工资全给她,治疗费咋付?你的脑子也不知道咋长的?”
“咱家不是还有些存款吗?”
“存款?麦子从小学手风琴、画画、跳舞……,你也不是不知道。上初中后,几乎所有的钱都给她交了课外补习费。”老董的情绪越来越亢奋,说话声音越来越大。“现在,光手术就花了十几万,哪还有存款?”
旁边的病人和家属纷纷侧目,望向这对中年夫妇。
妻子赶紧起身,忙不迭地安抚着老董:“好,好,好,听你的,让麦子回来,让麦子回来。”
寂静的过道。
妻子拨通了女儿的手机:“麦子,你回来看看你爸吧!他做了脑部手术,情况不稳定……”
“妈,我刚签约一家大公司,过两天就要上班了,回去又赶不上了。”
“我知道,可是你爸爸……”
突然,手机被从人背后一把抢了过去,举着吊瓶的老董对着手机大声呵斥:“我脑袋里长了个瘤子,再不回来,你就等着给我上坟吧!养你有啥用……离我们这么远……有事也指望不上,又赶不过来……”
“嘘……”小护士探出头,嗔怪地做个禁声的动作。
老董忿忿地挂了电话,妻子赶紧给护士道歉,
一夜未眠。
父亲的怒吼、母亲的哽咽,犹如一双手重重地弹拨麦子的心弦。脑海中无数的念头在叫嚣着、在厮打着,父母、工作、爱情扯着她五脏六腑生疼。
第二天清晨,麦子看着镜中的自己,脸白如纸,眼睛肿得像对大红灯笼。
麦子终于做出了选择,她坚定地对男朋友说:“阿哲,我还是想回新疆,我父母需要照顾……”
阿哲眉头紧皱,低垂的头终于还是抬了起来,他盯着恋人红肿的双眼,缓缓地说:“可是,我也需要你......”
麦子心如刀割,眼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淌进了嘴角,她才意识到,慌忙用手背胡乱地抹着。
阿哲抬起身,温柔地帮她擦拭,他深深地叹口气说:“我也帮不了你,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们以后多多联系吧!”
麦子噙着泪、咬着牙,飞离了恋人,飞出了上海,飞到了父母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