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砖瓦

魏纯明

2019-4-17

我的家乡是山东省滨州市惠民县魏集镇魏集村,位于美丽富饶的黄河北岸，杨柳成行，荷花飘香。村里有一处建筑文化的杰作――魏氏庄园，大厅赫赫，高墙巍巍，是一组气势恢弘、独具特色的城堡式民居建筑群。

青色砖瓦，魏风遗韵，出现于绿杨阴里。真是好风景。几回回梦里回故乡，我忘不了故乡的墙瓦。层层叠叠砖瓦构成的房子，斑驳的样子，真美。我喜欢青砖青瓦。在老家，这样的房子曾经随处可见。童年时候，我们坐在屋下听风。风是从田野吹来的，经过杨柳，掠过鸟的翅膀，遇到一座屋脊，顺势栖落，继而从瓦隙间钻进来。风钻进来的时候，打了一个长长的唿哨。

远在村外，我们会隐隐约约地看到恍如海市蜃楼的青色建筑群——魏氏庄园。那些房子栉风沐雨，显出古朴雅致的样子，在时光里静默，并且静默如谜。斑驳的高墙，经过岁月砥砺的灰瓦屋檐，被岁月雕琢成了一组历史雕塑。她仿佛是在远古与现代文明交错中留存下的一个回忆。

让人惊奇的是，魏氏庄园的回廊、院落、房屋几乎是由清一色的青色砖瓦砌成。“青”是天的一种特征，也是中国古代的一种美学范畴，体现一种人格精神或艺术境界。通常我们称天是“青天”、“蓝天”、“苍天”。魏氏庄园的基本色调整体是青色，不论是天空还是砖瓦都属于青色。建筑师不仅有实用的左眼，还有审美的右眼。一座建筑，用它特殊的语言在表达着建筑师对对生活的理解。青砖筑城的围城，围城诉说着百年的围困；青砖砌成炮台，炮台表达着顽强；青砖盖成房屋，房屋倾诉着平安富贵。然而建筑的语言往往超越建筑的功能，成为与人交流的另一种方式。“青”是祥和、安宁的象征，也体现了一种空灵的美。

建筑艺术向来就是人类最伟大的书，是人类在其力量或者才智发展的不同阶段的主要表达手段。魏氏庄园是青色砖瓦建筑，也是一部记录历史的砖瓦书。这个可敬的建筑物的每一个面，每一块砖头，都不仅是我们魏氏家族历史的一页，并且也是科学史和艺术史的一页。前辈用砖瓦这座建筑构建起了一份有关“砖瓦交响乐”的文化记忆，激发关于真善美的畅想。

建筑源于自然，自然感动心灵。修建房子的砖瓦由泥土烧制而成。旧瓦尤有厚朴与宁静之美。泥土能接通人与自然的气息。所以人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便可以让流水、风吟、虫鸣都涌进来。人睡在瓦下，也有天地之气。

砖瓦是砖瓦厂烧制出来的。我们村庄附近从前就有砖瓦厂。工人从田中取泥，摔坯，割泥——用铁丝割泥，割出一块砖，割出一片瓦，再层层叠叠摞进窑子里烧。几天几夜，火让砖成了砖，让瓦成了瓦。砖瓦工人真是辛苦。远远看去，他也像是一个泥人。现在没有这样简陋的砖瓦厂了。如果砖瓦需要更换，也几乎买不到了。

这样的房子如今已不多见了。我在童年时经常遇到。尤其屋顶，杉木的檩子架在墙上，细密的椽条架在檩子上。一片片鱼鳞瓦排着队，肩并肩，手拉手，重叠着从屋脊一直排布到屋檐。鱼鳞瓦，我们当地叫布瓦。单独的瓦片，本来最为简单的几何造型，因为群体的构成而造就了奇迹，仰放则为谷，反覆而成峰，峰谷相连，山意起伏。这样的屋顶，呼应着远处的山林，近处的树影，也呼应着鸟的翅膀，风的足迹。

风在瓦隙间掠过，有如鸽哨行走。急雨敲瓦，更有激昂之声。譬如盛夏时的暴雨来临，风携带着雨，哗，一阵急，哗，一阵缓，可以听见雨的脚步，在瓦背上奔跑。一忽儿过来，一忽儿过去。声声切切，似万马千军。

这样的老屋里，宜拉一首二胡。尤其是在下雪之后。雪落大地，那么恣意，那么狂野。雪铺在砖地上。砖不见了，代之以一片素净。雪让大地变得温柔起来。雪让整座村庄变得像一个童话。下了一夜，在瓦上铺了半尺，最多不过一尺，就不下了。于是太阳出来，雪水融化，雪水沿着瓦隙滑到檐边，滴答滴答，敲打在石阶上，冰凌也在屋檐下越挂越长。

四季里，在青色砖屋下可以看见：青草。杨柳。花朵。四季里，在青色砖屋下还可以听见：民歌。鸟鸣。鸡叫。狗咬。蛐蛐声声。月光如流水潺潺流淌。

《人民日报》北京世园会风采：黑龙江园——林间树屋，渔舟江歌。沿着鲜花铺就的步道，徜徉在原始森林、边疆驿站、林间树屋、渔舟江歌等独具特色的景观中，一幅春花夏草、秋色冬意，多彩的生态龙江画卷展现在游客面前。

江苏园——江南园林，诗画水乡。规制虽不甚大，但亭廊馆榭、粉墙黛瓦、小桥流水这些江南园林特有景观形态应有尽有。“我们秉着‘苏山苏水，苏诗画；苏乡苏愁，苏人家’的设计构思，精心打造‘诗画水乡、苏韵家园’，展现我们江苏的苏州古典园林。”设计师胡娟介绍说。

……

你说，为什么，在都市里，建筑师们要用残砖断瓦搭建起一个思乡的房子呢？那哪里只是建筑，那真是一个世界呀。那是一个远方的世界，是精神的远方。

2016年，我的故乡开发了古村落。古村落落实了“鲁北韵味、黄河风光、中国气派”的理念，向人们展示了中国精神、中国力量，将在人们心中留下深刻的中国印记。那里新建了许多的完整的青砖青瓦的房屋，房屋是用青砖盖的，屋顶就是成片的鱼鳞瓦。那样成片的老式房子，真是美呀。这些房子都凝聚着家乡人民的生活智慧，也见证着弥足珍贵的传统文化。

回到家乡，我看见田野、炊烟、砖瓦，就觉得这才是故乡。春风中，春雨点点滴滴地落下来，敲打在瓦背上，或者又从屋檐淅淅沥沥成串地落下来，我似乎觉得，我的所有乡愁，都在这样的砖瓦缝隙间了。那一块块的青砖，那一片片的鱼鳞瓦，盛放着我流浪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