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消失了,小蓝消失了,小红消失了。作为以小橙家族命名的集体中的一员,我对消失一词充满畏惧和敌意,消失和死不同,但有相同之处,因为我太注重活的意义了。进攻是最好的防守,但我的职业决定我只能防守,认准或者知晓仇人,并且祈祷一场狂风或者暴雨阻止住他们的脚步,这是我最好的活命方式。
我见多了小橙家族中已经死去的成员,甲被人卸掉两个手臂,乙被人将两只脚卸走。这种卸,属于占有者极度自私的凌霸,庆幸多少还能见到小橙的某些身影,只是不再是以前的小橙,不是小橙家族中的小橙,是被别人利用了有用器官的小橙。我最讨厌一种死法,就是你与他们无冤无仇,甚至你常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帮助他们,但在他们不需要的时候,直接把你变成发泄对象。他们把自己不会赚钱的怨言,失恋的不平衡,工作上的失意,对社会的不满,以及与别人发生了几句口角后的牢骚都发在我们身上。他们的方式粗野且无节制,有的用脚踢,用的用手推搡摔丢,有的用车轮碾压或者用砖石砸,更有甚者直接放火烧。我们尽管服务他们,只因不属于他们自己,他们毫无怜悯和同情之心。
我听得最多的是骂声,他们骂我的老板贪财,贪财是个贬义词,在工商业时代,在讲究市场经济的社会形态下,赚取最大的利润是所有企业人的常态。你说开企业干什么,服务社会是一个方面,赚钱也是必然的,企业不赚钱企业就活不下去,企业活不下去了,处于被动地位的我们,不是照样要失业吗?说得严重点甚至得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些熟悉的街道。老板赚钱,就如同工薪阶层上班,农民种地,渔民捕鱼,小贩谋利一样,是一种社会角色的需要。不管钱多钱少,大家都有相同之处,都得先解决生活问题,比方说结婚、生孩子、买车、买房等。生活问题之后隐藏着根据钱的多少划分出的等级,等级是有标签的,别墅、复式建筑属于一个阶层。看似平等的单元房或者公寓房,也根据地段和面积大小,用钱标出高低贵贱来。车更不用说,性价比那是说给没钱人听的,有钱人就比价钱,客人曾议论说一辆高档车的两百多项功能,司机能记住的最多二十项,其他诸多功能是用来抬价的,价钱越高越有身份。我就观察过一个人因身份变化后的性格变化,骑自行车上班的时候,对我亲昵有加;自行车换成摩托车,就觉得我碍眼;摩托车换成小车,就嫌我挡路;等车上拉了个美女后,他直接把我这个曾今多次被他视作朋友的异类,跳下车推进路边的河里沟里去,丝毫没有半点情感,这种有点小收获就变态的人最可恨。所以我觉得同情心和身份转换有时候是挂钩的,不过我一生只有一个身份,不存在转换问题。
我信仰祈祷,祈祷遇到一个文明又善良的客户,可我看到的不文明现象太多。有位老太太直接骑在一辆停在人行道边的共享单车上,用倒踩车轮的方式练习腿部力量。要知道,这个置于后车轮边的斜向支撑杆,只能起到简单的防倒作用,一个人骑在上面倒踩车轮对支撑杆伤害大不说,一旦大脑突然出现紊乱,把倒踩变成顺踩,或者车辆因动力不平衡跌倒,老太太摔成重伤,是不是又会反咬一口,为什么支撑杆设计在车辆左侧?各种花样的索赔也是个麻烦问题。我还看到一个年轻人把小孩放进车头前的小菜筐中,还有一对男女青年,一人坐在车头前的小菜筐中唱歌,一人骑着单车发出一阵嬉闹声。野蛮使用容易损坏小菜筐不说,危险就在车头上坐了人后的重心失衡上。车跌倒后大家又会在车的安全性、以及小菜筐设计得是否合理性上纠结下去。要知道,这单车车头的小菜筐只是方便人们买菜、放点小东西、小文件或者小包而已。没有后座的单车,顾名思义就是一个人骑的,可骑车的人为了个人方便,从来不想这些。不出问题,发出一阵成就刺激抑或随心所欲般的笑声,出了问题就归结于车、归结于路、归结于其他过路的人。
小黄、小蓝、小红的消失除了市场的竞争和挤压外,许多处境和小橙家族相同。我庆幸自己还工作在城市马路上,但时刻担心着自身的安危。我从来不结冤仇,却发现我真的存在着不少仇人,因为我的家族死伤惨重,我不知道谁是我的恩人,我只能通过祈祷来化解,毕竟我只是一辆涂成橙色的共享单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