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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明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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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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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朝大海

退休以后,才有机会静下心来,就如我在达活泉公园水塘边看到的那群大白鹅,仔细梳理自己的羽毛。其中一只鹅的翅膀上面的那根羽毛,仿佛折了的树枝,但这丝毫不妨碍她的精心梳理和一次又一次的努力矫正。

任性

偶尔打开尘封二十多年的日记,竟发现那时的自己真是幼稚得可笑可怜。

十八岁入路,风风雨雨,摸爬滚打,连结员,调车长、值班员,货运客运,大抵都接触过了,可谓苦辣酸甜,五味杂陈。曾记得与年轻伙伴们在站台上边等车边闲聊,当时情绪十分低落的我,竟大言不惭:“哼,连结员,调车长,值班员,咱啥没干过?”旁边一位面熟的铁路老职工接过话茬:“就是没干过站长!是不是?”我不无尴尬地笑笑,再不敢吱声。不过老师傅的这句话不仅令我刻骨铭心,且“一语成谶”。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自己担任站段代理团委书记时,见段党委书记在机关门口向我招手,好像要吩咐我什么,因为在行动上表现得有些迟缓,挨了批评,大抵是团干部就应该雷厉风行之类。我当时尽管面带微笑,但内心有些许抵触,所谓“腹非”。试想,自己身高一米七五,当时体重九十多公斤,外人呼之“小胖”,别说小跑,不走路都喘气,欲速而不达。现在心理话,如果自己当时那怕象征性地慢跑几步,而不是四平八稳迈方步,水平有限但起码态度端正啊。走上车间党支部书记岗位后,参加路局党校培训,请路局团委书记讲课时,他谈及团干的经验阅历的有限,打了个比方,你不能用五十多岁的人生标准去苛求二十几岁的人,除非他是个妖精。当时我就蓦地想起自己的“遭遇”。但此时此刻的我,亦有了不同看法。团干部所以进步成长较快,大抵还在于他的“近水楼台”,在于他的近于“拔苗助长”的特殊工作环境。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工作环境中,你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的悟性韧性,努力“做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但那时由于历史的认识的局限性,哪认识到这点?还有,那时自己住单身跑通勤,比较恋家。与同事闹意见,自以为占理,自以为“大义凛然”,结果闹得沸沸扬扬,鸡犬不宁,实则还是心胸狭隘,得理不饶人。套用一句官话,关键时刻总是掉链子,没有经受住考验。至于那位铁路老职工的“就是没干过站长”的反唇相讥,还真应验了。掰着指头算算,自己从事机关工会工作十几载,“下放”基层后,基本都是在党群口。

球鞋

我在机关从事工会工作十几年,少不得组织参加各种运动会。每次活动,都要给队员发运动衣,球鞋,甚至“武装到牙齿”。我这个领队则少不得一双球鞋。球鞋只有运动会时才穿穿,平时不用。

到基层车站上班,因为每天要下现场,而站场除了枕木,钢轨,都是铺了一色的石砟。地无一尺平。穿球鞋自然最合适。我把“束之高阁”的几双球鞋拿出来,不到一年,竟磨破两双。我有些心痛了。这样下去,别说几双,几十双也不够呀。后来,我把几双球鞋进行分类,下现场,专拣破的穿,反正不是社交场所,不存在“有碍观瞻”。平时在车站,就穿一双较好的,既不妨碍应酬,又可随时准备下现场。

谈及球鞋,竟有些“浮想联翩”了。年轻时曾因为球鞋出尽洋相。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铁路地区搞运动会,其中有一项是车务段与工务段党政工团400米接力友谊赛。我做为车务段团委参赛选手,根本没把这比赛当回事,友谊赛嘛,应个景儿罢了。我们的工会主席见副段长和我居然穿着一双半旧的皮鞋上场,委婉提醒应该穿球鞋才对。我不置可否笑笑。见主席临上场前,还郑重其事又是蹦又是跳在一边搞热身,心里话,真是小题大做!拿着鸡毛当令箭,给个棒槌就当针。他原来曾是我们段长。当段长时就爱较真,事必躬亲,婆婆妈妈。再看工务段党政工团参赛选手,统一运动服装,球鞋,紧衬利落,严阵以待,跃跃欲试,虎视眈眈,大有冠军非我莫属、志在必得之势。当时,我是全无赛心,巴不得将冠军拱手相让。比赛结果可想而知。我们的副段长跑出没多远,一只鞋不翼而飞。我也一样,一只鞋跑丢了,为保持平衡,干脆将另只鞋也甩掉。尽管起跑后,运动细胞逐渐被激活,青春火焰亦被点燃,乃至热血沸腾,玩命狂奔,因为一开始不重视,准备工作不充分,注定进入角色要慢,注定要输在起跑线上。丢盔弃甲,大败而归,成为笑柄是自然的。对于我们的工会主席,则另当别论,“虽败犹荣”啊。由此对“党政工团齐抓共管”“人心齐泰山移”“像不像三分样”诸如此类的老生常谈体会深焉。

“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所谓“足够”“知足”,大抵此意。运动时就穿运动鞋或球鞋,就如铁路车辆防溜必穿“铁鞋”。我当调车员那阵儿,对鞋子有明确规定,诸如不能穿硬塑料底鞋,带钉子的鞋等,最合适的即球鞋。

在铁路一线工作,穿球鞋不仅舒适安全,亦赋予我诗的情愫和灵感。诸如“我要把一地石砟踩成一路鹅卵石,长出游鱼的乐观。再把鹅卵石踩成一弯沙滩,长出大海的信念”。“我在方方正正的两列货车间,脚踩琐碎的石咋,仰望一轮明月,感叹人生几何”。

奖状

说起来,“浮名浮利浓于酒,醉得人心死不休”。但在一个单位,倘若没有一点点“名利”冲动,那便意味着不思进取,庸庸碌碌。借用一句看似俗不可耐但不失为真知灼见的名言: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当然,我所讲的此“名利”非彼“名利”。

记得2008年七月份,我与李站长几乎是前后脚到章村火车站报到。刚报到那天我就注意到了。我的办公室正面墙壁挂一块“五好党支部”奖牌,落款是邢台车务段党委。当时机构重组已过三年,尽管这个单位已不复存在,但奖牌依旧金光闪闪。

说起来“总把新桃换旧符”,但这奖牌却不能随意撤换。所谓“荣誉是人给的,脸是自己丢的”。眼下的支部虽已隶属于邯郸车务段党委,仍堂而皇之悬挂老单位的奖牌,显然不合时宜,而且有碍观瞻,且新的党委领导莅临检查,有往人眼里插棒槌之嫌,但我不能视之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摘了,那是办公室唯一的闪光点。或许将是难以弥补的空白。后来一想,前任已挂了三年,也不见有什么不良反映,索性就让它继续发挥余热吧。虽说已是历史,但毕竟曾经辉煌过,对自己也是一种激励。权当是“座右铭”,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努力争取新的荣誉,然后“取而代之”。

曾在机关从事工会工作多年的我,每年筹备职工代表大会时,总要给下属单位订做许多奖牌。那时就像个批发商,眼里只有奖牌的数量,至于上级赋予奖牌的意义价值,受奖人的感受,从未理会过。“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啊。到了基层,总算有了切身体会。不当家哪知柴米贵?

2008年年底参加车务段表彰大会,我们车站榜上无名。尽管本站在沙午支线是名符其实的龙头。我与车站李站长私下里嘀咕,这未免太伤自尊了。李站长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须努力。除了努力,我们别无选择。2009年底,我正在守护住院的妻子,车站李站长打来电话,让我第二天参加车务段政治工作会议时,按规定着装,准备上台领奖。当时,熬了一夜的我,疲惫为之一扫。首先想到的就是,那块过时的奖牌终于可以摘下了。我感到非常欣慰。我们支部依靠自己努力,终于得到领导认可,被评为“四好班子”。回到单位,迫不及待把旧牌撤下,换上新的奖牌。

在办公室散步,我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投向那块新的奖牌。犹如沐浴在阳光里,心里颇是温暖,特别踏实。

因为支部书记是个比较特殊的岗位,酸甜苦辣,冷暖自知。每当心里有些想法,或不甚痛快,一看到这块奖牌,立时豁亮许多,轻松许多。我毕竟是性情中人。它每时每刻都在提醒我,千万不要冲动,不要出格,不要闹笑话儿。这块奖牌来之不易啊。

2013年初,站段生产力布局调整,我奉命到新成立的邯郸货运中心沙河市营业部任党支部书记。

货运中心刚成立那年,几乎是白手起家。我们的办公场所异常简陋,召开党员大会都困难,不得不借助沙河市车站的会议室,所谓“借窝下蛋”。由于大伙同屋同桌办公,乃至同榻共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混得犹如一大家子人。由革命的现实主义而革命的浪漫主义。三年多的货场改造终于完工,我们搬入新的办公大楼。新的办公场所宽敞明亮,我们最大的愿望即在这张纯净的白纸上描绘出又新又美的图画。先是争取站段级先进,继而集团公司级先进,总之是“有了白银想黄金,吃了猪肝想猪心”。对“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如坐针毡”的始终坚守,才得以将一砖一瓦的奖状砌做荣誉墙,才得以有“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拥抱汹涌澎湃现实的愿望。

花草的灵性

因单位办公场所狭仄,几个同事挤一间屋,不得不将几盆花草搬至室外,包括两盆吊兰、一盆碧萝,任凭风吹雨打。餐风露宿,夏春秋尚好,冬天想必是一天也熬不过。

说起来,我这个人真有些“怜香惜玉”。喜欢花花草草,“拈花惹草”在所难免。却不知花草习性,单知勤浇水。无论贵贱,不论品种。又如单知“强拳不打笑脸”。对于我,要求条件并不高,乃至“只计耕耘,不计收获”,开不开花无所谓,不奢望“万绿丛中一点红”, 无须验证“红花还须绿叶扶持”大道理,只要郁郁葱葱。能给她一片阳光,绝不给一点。海阔天空,自由发挥。所以,每每使本来片云飞渡的文竹,披头散发,似瀑布一般。本来小巧玲珑的盆景,枝叶繁茂,节外生枝。僧不僧,侣不侣。当然,仙人球啊掌的例外。这些植物往往令我为难。单知耐旱,但耐力多大,持续时间多长,不得而知,只能凭感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总之,我的花草我做主。她们就是任由我打扮的小公主。

深秋季节,眼看天气日渐寒冷,我终究不忍心,便将遭同事遗弃在小院的那几盆花草又搬至室内。同事告诉我,碧萝喜水,每天水里泡着亦不碍事。但他未告诉我吊兰习性。对于她们我是一视同仁,水浇得格外足格外勤。碧萝活脱脱一个爱跳舞格外张扬的新疆姑娘。而吊兰则始终恹恹欲睡,少有生气。偶尔从微信圈获悉,吊兰喜旱。从此再不敢“强行灌输”。因为侍养得法,吊兰叶子渐渐开始苏醒泛绿,乃至“刀剑林立”。花盆置于一组铁皮文件柜顶部,“刺破青天锷未残”的一丛绿叶恰与门上方框玻璃一角相重叠,俨然一幅四君子之一的国画。为此还赋一首:铁皮柜顶的兰草/把郁郁葱葱的企盼/伸向门窗/艺术形象血肉丰满/我也想做个君子/投入你怀抱/活脱脱一匹野狼。

随着货场改造完工,我们搬入新办公大楼。搬家前还在犹疑,这些难登大雅之堂的花草要还是不要。一位帮忙搬家的工人说,还是搬走吧,你看这花草长得多喜人。办公家具都是崭新的,味道刺鼻。此时有几盆花草陪伴左右,且是以吸食甲醛为乐的花草,当然求之不得。这或许就是花草的某种回报,亦即花草的灵性吧。

作家梦

初春的一天上午,到权村货运网点营销货源,检查装载加固情况。

眼前的沙午支线权村火车站,笔直的几条线路,一列满载煤炭的车辆,还有我,与旁边的梯田、山丘、河谷、泛绿的杨柳一起,沉醉于难得的湿润、浓浓的泥土芳香。刚刚过去的一场春雨,唤醒母亲大地的温柔情怀。草色遥看。树木掩映,村落青青。鸟鸣委婉,此起彼伏。画图难足。

我感觉到大地母亲的心跳。野山鸡难以掩饰内心激动,愈发大胆,在我眼前使劲拍打着翅膀鸣叫、飞舞。此情此景几乎令我彻底融化且浮想联翩。这无疑是大自然构建的命运共同体。

兴奋之余,幡然醒悟。眼前可以包融一切的大自然似乎在提醒我,业余创作与本职工作并不矛盾。就看你的心态如何。态度端正,心胸开阔,便意味着“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倘若自私自利,当然意味着“顾此失彼”,乃至“拣了芝麻丢了西瓜”,所谓“你手里拿着锤子,满眼都是钉子”,诚哉信哉。并非大自然此时才暗示乃至明示我,自己的悟性实在是太低太低。

想当个作家是一生梦想。从连结员、调车长到值班员,从普通工人到党员干部,那作家梦总是挥之不去,“拂了一身又满”,总是不由自主地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唯恐领导骂我不务正业,但又想出名,对自己作品是否署笔名抑或真名,伤透了脑筋。有时用真名投的稿子被枪毙,署笔名的作品却频频见报,可谓“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栽柳柳成荫”,那个纠结!又所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面对和谐温润的大自然,不免心生愧怍。如果没有铁路这个大家庭近半个世纪的悉心呵护哺育,没有人民铁道报“汽笛”副刊、北京铁道报“文化列车”副刊等刊物为我提供创作平台以及编辑老师的言传身教,我不可能有创作上的点滴收获,自己作品的抛头露面更不可能由“铁路”刊物而“地方”刊物,由“地方”刊物而“国家”刊物。犹如倘若没有眼前这片湿润的大地,何来春暖花开,草长莺飞?

铁路是我创作抹不去的底色。就如我在长篇抒情诗《对月抒怀》中的几句表述:除了你的面容/其他都是想象的延伸/当然,还能感到柔软发梢/纤纤玉指的触摸/你的容颜/使我忽视你广阔的背景/总以为/你属于我自己/

月亮属于大众,属于蓝天,属于星空。我却总想揽入自己怀中,不仅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简直是白日做梦。同样,我的创作属于大众,属于蓝天,属于星空,属于铁路。既然爱月亮就不能忽视蓝天,忽视星空,我既然爱创作,又怎能忽视铁路这个我赖以生存的广阔的创作背景?

一颗感恩的心,伴随着酥软春风绵绵春雨而苏醒、而焕发勃勃生机。

不能不承认,是与我朝夕相处近半个世纪的铁路,见证并容忍了我的年轻,我的任性倔强无知乃至放荡不羁。走上管理岗位,在我天生的惰性日益显现时,她总是不失时机地在我背后猛击一掌。当我的情绪十分低落时,善意的批评提醒犹如“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每当取得一点点成绩,那鼓励掌声又如“小荷才露尖尖角,蜻蜓已然立上头”。

我在铁路,这个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国企,一干就是四十有二年。虽不能说“寻花巷陌,载酒园林,当日何曾轻负春”,但退休后,终究可以随时到我所在市区的七里河,体验一把“有渔翁共醉,溪友为邻”的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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