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在我心中,是个优雅的称呼,代表一个人有文化、有素质、有品位,我一直很羡慕这个名字。
文人,第一感觉是文质彬彬,“粗人”应该是文人的反义词。文人应该是作家的别称,文人若不会写文章,情理上是说不通的。
文人这个称谓,有时候又带有贬义色彩,似乎又和文弱书生、不堪重用、难成大器同义,非大大夫所为,顶多做个“御用文人”。虎虎生威的人应该成不了文人。这点儿局限性让人心中不快,不愿接受。东汉班超“投笔从戎”,“奉旨填词”的柳三变,都是典型的例子。更有甚者说“文人误国”,以南唐后主李煜为首,宋徽宗次之。当然,也有不同意见,说“文章千古事”,“文能治国,武能安邦”。《曹丕《典论论文》则说:“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这大概是对文人的最高评价,也是文人的自我陶醉和安慰,更多的人还是把文章称为“小道”和“雕虫”。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莫衷一是。
一个人若年轻有为、事业蒸蒸日上之时,被领导打上“文人”的标签,他(她)肯定不乐意,因为文人在普通人眼里似乎只能做办公室主任或秘书之类职位,不能独挡一面。宋代苏轼才华横溢,却屡遭妒忌猜疑,打压迫害,终生不得志,仕途不得意。当今社会,“在日益浮躁世风之下,文章被视为文人事,一入歧途,难免受周遭不解者之讥,令业余作文者心殂”。很多业余作家都不得志,哪怕你把别人喝酒打牌的时间用在读书写作上,也会被某些领导说成是不务正业,极尽嫉妒讥讽之能事。所以,文人似乎又和“穷”字密切关联,古人云:穷愁著书。“仕途不通文章顺,官运不通文章通。江山不幸诗家幸,赋得沧桑句便工。”史记·平原君虞卿传赞》:“虞卿非穷愁,亦不能著书,以自见于后世。”《孟子》中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对于一些贤达人士来说,也可以说是“穷则著书立说,达则兼济天下。”当今社会,很多领导或在职人员,都是科班出身,有真才实学,文化水平越来越高。在位时,能说能讲,会写会画,文武双全,德高望重;退休后,摇身一变,华丽转身,成了文人,完成人生“立身、立功、立言”三步曲,为自己画上一个相对完美的句号。
难怪娄继周老师当年在《风华风骚风流》一书中,专门写了一篇文章叫《我不是文人》,针对别人的诬蔑贬损而发了一通牢骚。想想当初不愿当文人,如今早以文人为荣了吧。骨子里是文人,工作上并不文弱,为人处事照样豁达,有魄力。
文人,不全为多愁善感、儿女情长所困。多情似乎是文人的标配。唐代文学家白居易所著《与元九书》中说:“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可是我想说,哪一篇诗文不是由感而发,因情而起?没有灵感闪现,生搬硬套能出好文吗?所以,文人多情自有道理。以情感人,以理服人,想要感动别人,先要感动自己。从情感角度来说,文章都是情感的结晶、产物和升华。多少文人为情所困,不能自拔,甚至迷失方向,真是有情可原!
年轻时,读文科,学中文,教语文,读那么多书,包括爱情小说,潜移默化中,感情自然比常人丰富得多。我见过许多优秀的语文老师,他们讲课的语气,朗读的声调,无不是慷慨激昂,情深意厚,感人肺腑。即使黑发染霜,依然情同少年。尤其是诗人,一看表情就像火山将要喷发一样,像一点即燃的烈火,像不会冷静的狂人,让人望而生畏,躲之惟恐不及,生怕引火上身似的。
终于有一天,我战战兢兢踏进文坛的大门,跻身文人的行列,耳濡目染中,顿觉出乎意料。这是一个怎样的的群体啊!有热情澎湃的诗人,有文静如水的散文家,有含蓄幽默的小说家。有人情场失意,有人官场失足,有人商场失利,有人生活困顿,有人疾病缠身,有人闲来无事,有人忙里偷闲,有人养家糊口,有人消遣娱乐,有人心怀梦想……当然也有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这里不要求身高,不限定体重,不论美丑贫富,不问健康学历,带着一颗心来,就有一席地可容可读可写。有人说,文坛如江湖,叫文江湖。原本以为,文坛只有情感和艺术,是一片圣洁的水晶宝地,是真善美的统一。进门才知,这里也有矛盾,有纷争,有时还相当激烈。难怪有人说,文人相轻,文人清高自许。我想,这是针对少数文人而言的。
文人大多豪情满怀,傲骨凛然者大有人在。古有“建安七子”、“竹林七贤”,陆游、辛弃疾和苏东坡的豪放之气,至今仍荡气回肠,多少文人都是侠骨柔肠的完美结合!没想到今天仍是如此,但从他们的酒量便可见一斑。“一斤不倒”的不在少数,哪怕是白发苍苍,依然是斗志昂扬,血气方刚,豪气不减当年。他们的豪放旷达实在跟文弱书生联系不上。从职业上看,各行各业,五花八门,法官、警察、教师、艺人、商人、农民等,专业的少,业余的多,科班出身的少之又少。诗歌、小说、散文等,异彩纷呈,各种文体、各种风格、各种艺术形式,互相交流,互融互通,真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最难能可贵的是,一部分农民,他们生活那么艰苦,工作那么劳累,有的只有小学文化水平,却能长期不懈地追求着这么崇高的艺术,并已取得一定的成就,实在不简单。
想起当年选择文科,又读中文系,我就隐隐有点担心,怕自己成为文人,容易感情用事,情绪无常,尤其怕多愁善感。作家李洱老师曾在《花腔》中不止一次说葛任“骨子里是个文人”,“到死都是个文人,摆脱不了儿女情长。”葛任是英雄和文人的结合体,与其说是英雄,倒更像是文人。因为一首诗暴露了他的生死真相和隐身之地;为了保全名节和大义,有人烧了他拖着病体、宁死不愿逃生而完成的宝贵书稿,何其痛哉!他死时“躺在床上,靠门的那只眼望着门口”。我的担心成了现实,我还是进了文人圈。看到那么多有情有义的文人,天天上演着各种各样的情感大戏。好在我这人比较复杂,知识面驳杂,先学理,后学文,又唱歌,又写作。如果说我也算个文人的话,也是个半真半假的文人,最起码不是一个纯文人。在文学这个情感圈子里尚能进得去,出得来,门里看看,门外瞧瞧。人家是从小立志当文人,我是走马观花,碰巧路过进了门。俗话说,有心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荫。想做的事做不成,不经意间做一回文人,领略到人生另一种风景。
有人说,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这一生,课也教了,海也下了,医也学了,歌也唱了,文也写了,体验到各行各业的不易,都有说不尽的酸甜苦辣。一路走来,跟头没少栽,墙没少撞,不等头破血流赶紧回头。正如小孩子的玩具车,漫无目的地胡闯乱撞,碰到障碍物便自动返回,不做那种撞了南墙死不回头的人。人生如旅行,走一路逛一路,走的路多,看的风景就多。都说人过四十不学艺,我却又学了不少呢!
人生何业是终途?问天无语,自已也盲目。孟子说:“君子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如果非要我选择的话,我还是想做文人。文学是个可以伴随终生的高尚事业,安安静静,走走看看,读读写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