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胜
网站用户
1
“你好！这里是110报警中心。”
“警察同志，我要报警——”
“不要着急，请慢慢说。”
“我被骗了——”
“你被骗了什么？”
“我被骗了很多钱——”
“请你简要说一下经过。”
“我叫果儿，在网上交了一个男朋友，是通过聊天认识的，他让我去参加博彩。一开始我投注赚了点钱，再后来，我加大了投注，就没有赚回来，我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就把我拉黑了——”
“我听明白了，你一共被骗了多少钱？”
“前后一共被骗了70万。”
“好的，我马上将你的电话转给反诈中心，一会儿有民警跟你联系，请保持你的电话畅通。”
反诈中心民警小彭接过了110报警中心转来的警情，一眼就判定了犯罪嫌疑人的作案手法，“乔队，这又是一起典型的杀猪盘案件。这些人太可恶了。”
“就是，这些人一天不抓，老百姓就会一天天地受骗。”队长乔浩捏紧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震得桌上的水杯盖掉了下来。
乔浩今年30岁，是刑侦支队一名大队长。他所在的大队原本是负责侦办传统盗抢骗案件的，但近几年街面上到处安装了监控，传统的盗抢骗案件只要一发，他们就能迅速破案。后来犯罪嫌疑人觉得此路不通，开始玩起了高科技、实现了信息化，全躲到网上去作案了。看到110报警中心每天都要转过来几起受害人被骗的案件，乔浩心里着急，却又没办法，仿佛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但乔浩就是乔浩，总能在困难之处想到办法，所以他在刑侦支队还有一个绰号——“耗子”，意思就是像老鼠一样的精灵。
杀猪盘是新型的网络犯罪案件，最近发案特别多。但真正办过这类案件的，刑侦支队却一个人也没有。分管刑侦的候程副局长说，“没办过？那就学。没地方学？那就自己摸索着干。”
“既然是通过网络实施的犯罪，那还得有会网络的民警来干才行。”乔浩给候程建议。很快，青年民警小彭从情报中心被挖到了乔浩的麾下。
小彭找到果儿，详细地询问了她被骗的过程，又调取了她们的聊天记录和转账记录。看着几页笔录和一沓转账记录，他是一头雾水，就像老虎吃刺猬，无从下嘴。呆了一阵，他决定将这个案子先放一放，然后又去受案中心查阅了其它同类型的案件。渐渐地，他发现了一个规律，这种案件基本上都是通过网络交友软件开始的，等到相互熟悉，感情升温后，就故意让对方发现自己赚钱的方法，然后有意识地引导受害人投资，先给予蝇头小利，直到受害人进行大额投资不能提现后才发现被骗。
作案规律找到了，他马上向乔浩报告，满以为乔浩会表扬他，哪知乔浩却说，“才这么点进展？你知道吗？这几天，又有好些个老百姓被骗了，加起来差不多有100万哪。”小彭的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的，他既恨犯罪嫌疑人的狡诈，又气自己无能，不能及时抓住他们。
乔浩感觉自己似乎说重了，丢了颗烟给小彭，“当然，这也不能全怪我们，毕竟这是新型网络犯罪，我们之前谁也没有办过。”他给自己点燃了烟，又将打火机从桌上滑到小彭面前，“不过，我这两天也在思考，既然嫌疑人是在网上作案，那还得在网上来寻找他们的作案证据。”
小彭点着了烟，深吸了一口。他本来是不吸烟的，但最近老是加班，晚上熬夜困得很。一开始喝茶，后来喝咖啡，最后还是乔浩扔给他一包烟，帮他打发走了所有困倦。“乔队，你这么一说，也给了我启发。”小彭抽烟的姿势越来越娴熟，原来抽一口呛得直咳嗽，现在也能吞云吐雾，随心所欲了，“你放心，再给我两天时间，我保证找出他们的蛛丝马迹。”
话虽这么说，乔浩也知道办案的艰辛，他又去缠候程，如愿要来了网警小刘。小刘是科班出身，研究生毕业，学的就是计算机专业，还在公安部参加过半年的跟班学习。有了小刘，乔浩如虎添翼。
乔浩安排内勤买来两箱方便面、咖啡、茶叶放在办公室，转念一想，又从自己的私家车里拿出两包烟扔进了小彭和小刘的办公桌内。乔浩深知，办大案，保障很重要，自己以前当民警的时候，候程还是刑侦支队长，那时他就特别重视保障，时刻强调要树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观念。
记得有一次辖区发了命案，候程亲自带着乔浩等人守在命案现场。那时的科技没有现在这么发达，监控也少得很，发了命案后，大部分工作要靠走访、排查。一开始，办案民警按照平时上班模式来开展工作，上班从局里出发，到点了就从派出所回家。几天过去了，案情没有一点进展。候程在组织分析案情的时候，发现了这个问题，立即做出决定，所有的办案人员全部吃住在派出所，案子一天不破，民警一天不撤回。他自己同样也住在派出所里，没有床，就打地铺。所有人员分成两组，一组开展排查走访，一组设卡拦截，防止嫌疑人外逃。当然，保障是必须到位的，那时是伏天，别说出门，就是呆在屋里都热得难受。候程安排派出所熬了一大锅绿豆汤，给出门走访排查的民警一人带上一壶。那几天，派出所的方便食品、提神饮料、清凉饮品从来没断过。民警没有一个人懈怠，都是连轴转。嫌疑人其实也没跑远，一开始以为他们肯定克服不了炎热天气，只是来走走过场的，后来看到他们大中午的也不休息，甚至晚上也没有停工。当排查范围越来越小的时候，嫌疑人感到了空前的压力，准备趁夜色外逃时，被守卡的民警抓个正着。后来，在案件总结会上，候程说，“刑警就是公安局的拳头、刀把子上的刀尖，破案就必须要有攻坚克难、啃硬骨头的精神。”
从那一起案件中，乔浩不但学到了一些破案的专业知识，更是懂得了遇上大案要案必须要拿出拼命精神的道理。现在，他又遇上了，只是这个案子不像命案有现场、有作案环境等。网络诈骗除了受害人是真实的，其它一切都是虚拟的。当然，这虚拟的表象背后肯定有真相。他必须睁大双眼，像大海捞针一样从庞大的数据中筛查出有用的线索。这个过程将是漫长的，也是艰辛的。他心里清楚，又是该打硬仗的时候了。
2
下午，一缕阳光从树丛中透过，洒落在阿峰的办桌上，他无聊地刷着国内的新闻。“宝贝，在忙什么呢？”手机上突然弹出果儿发来的一条信息。
说突然，其实也不突然，这是阿峰等待已久，似乎又是必来的信息。他没有马上回，而是再浏览了一会儿新闻才回过去，“这会儿在开会。”
看了两条新闻后，阿峰才发过去一条信息，“最近在一个投资平台赚外快呢。”
“哇，在搞钱呢？！”果儿显然来了兴趣。
“嗯啊，你要来试试吗？”
“好啊！带带我！”果儿的兴趣似乎很高，但阿峰没有马上理她，准备再凉一凉。他起身到了茶水间，那里有咖啡、干果、点心和茶水。平时大家工作累了的时候，都可以到茶水间喝点水，补充点能量，也借机休息一下。他来茶水间的目的不是来休息的，那条“猪”已经被养得差不多了，他要欲擒故纵。
阿坤也在茶水间，见阿峰进来，向他点头打招呼。阿峰给他递了一颗烟，又摸出打火机点燃。“坤哥，业绩怎么样？”
“还不错，昨天刚做完一笔。”
“哦！”阿峰一听来了兴趣，“有多少？”
“不多。”阿坤卖了个关子，“也就几十个W。”
看阿坤说得挺轻松，阿峰心里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他俩老家在一个镇上，阿坤早来两年，业务自然要比阿峰娴熟得多。刚来时，表哥让阿坤带阿峰，还说让他好好学业务，挣大钱，以后好娶媳妇。
表哥就是阿峰所在公司的老板，他的女朋友很多，而且一个比一个漂亮。看着走马灯似的“表嫂”，阿峰很是眼羡。父亲看出了阿峰内心的波动，就在表哥来给母亲凭吊的时候，悄悄地给表哥提了要求，让表哥带阿峰出去挣钱。
表哥是由阿峰父母一手带大的，姑妈去世得早，姑父在姑妈去世后，就将表哥送到了阿峰家，然后独自出了远门，一去再也没有回来。直到有一天，表哥拿着一封姑父写给他的信，也出了远门。
或许是真应了那句，“人不出门身不贵”，阿峰不知道姑父当年离家出走的境况如何，但是表哥出去后，变化简直就是天翻地覆。
老家太穷了，穷得所有的姑娘都嫁到了外地。表哥再次离开家乡的时候，阿峰决心跟着他出去。一开始阿峰还不想出去，父亲说，“你再不出去挣钱，将来老婆都娶不到，只能打一辈子光棍。”阿峰怕打光棍，那样的日子太难受，有女人的日子还是要滋润得多，于是他下定决心，跟着表哥外出淘金。
“坤哥，到底是几十个W呀？”阿峰有些不甘，继续问着阿坤。
“也就五十个W吧。”阿坤说完，扔掉了还剩一大截的烟头，转身又进了工作室。
阿峰倒吸一口凉气，五十万！这得是多少钱呀，长这么大，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钱。见得最多的一次，还是那年母亲住院的时候，他拿着父亲的存折，在银行里取出所有的存款，一共是五万元。当银行柜员将五万块钱放到他面前时，他几乎是用双手捧着拿到医院的。阿峰永远也忘不了那厚厚的一沓钱，像山一样高，更像山一样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母亲说，“那是你父亲存了一辈子的钱，打算给你将来娶媳妇的，不能用呀。”
母亲患的是肝癌，检查出来时，已经是晚期，她不愿再花这个冤枉钱，就打算回家等死算了。钱虽然重要，但治病更重要。父亲却坚持要给她治，说只要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希望也得治，哪怕是倾家荡产也得治。父亲的话感动了母亲，也感动了阿峰。
钱花光了，母亲的病却没治好，但阿峰却一点不遗憾，认为自己是尽孝道了。的确，母亲走的时候是安详的。当父亲拉着母亲的手说，“你走吧，到了那边要保佑儿子将来发大财。”母亲费力地点了点头，就离开了他们。阿峰埋怨父亲不该跟母亲说那样的话，本来母亲的病就很痛苦了，还要让她将来保佑自己发财，这不是给她增加压力吗，谁又知道她在那边过得好不好呢？万一她自己都不好，拿什么来保佑自己的子孙？
阿峰丢掉了已经燃到烟嘴上的烟蒂，再喝了一口有点苦涩的咖啡，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进了工作间。
“你是做什么赚外快呢？”果儿又在微信上发来了信息，阿峰一看时间，差不多有二十分钟了，于是赶紧回了过去，“我买的是国家福利彩票中心的一种高频彩。”“中奖率很高的。”“怎么，你没买过吗？”他一口气回了三条信息过去，虽然是欲擒故纵，但如果太冷淡，对方就会觉得你不把她放在心上，渐渐的也会冷淡。阿峰知道这是工作的大忌。
“没买过。”果儿回答得小心翼翼的。
“不是吧，连彩票都没买过。”阿峰故意要激将她，却又不失循循善诱，“那好，我这会儿正在买，带你一起赚点零花钱，不过你自己千万别乱买喔，乱买会亏钱的喔。”
果儿是阿峰参加工作以来的第二个客户，她温柔善良，前不久刚刚失恋。他们是在一个交友平台上认识的。那天，阿峰按着阿坤教的办法打开陌陌交友软件，一进去就看见了果儿。阿峰犹豫了好长时间，才给她发了一条信息，“嗨！美女好！”果儿马上回了一条信息，“帅哥好！”就这样，他俩交换了微信，慢慢地聊上了。在网上，阿峰的身份是一个高学历的业界精英，擅长股市行情和数据分析，平时有意无意就在果儿面前聊一些高深的区块链以及期货行情等等。当然，阿峰也有意无意地透露自己的感情生活。他告诉果儿，自己已经失恋一年多，前女友在自己出国后，忍受不了寂寞，劈腿了大学同学，当自己回国后，发现了这段畸恋，果断和女朋友分手，直到现在还单身一人。
果儿见阿峰主动说到自己的感情生活，也渐渐地打开了自己尘封已久的心扉，“我的前男友简直就是渣男，我呸！比渣男还不如。”果儿告诉阿峰，她和前男友是在参加一个朋友组织的party上认识的，前男友对自己很好，也很有风度，自己一见倾心，不知不觉就交往了三年。最后一年，她顶着家庭的压力和前男友住在了一起。就在她憧憬美好未来，准备把前男友变成老公的时候，前男友硬生生地变成了渣男。当时她那个恨呀，恨不得找根绳子上吊，恨不得找堵城墙撞死自己，更恨不得将渣男用牙咬死。
阿峰见果儿说得动情，赶紧从微信上发了个“抱抱”的表情过去，果儿回了句“谢谢！”阿峰忍住了没有多问，只说了一句“惺惺相惜。”
从那以后，果儿和阿峰就更熟悉了，甚至达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直到有一天，阿峰在微信中发了条信息，“宝贝，在忙什么呢？”
果儿回了条微信，“叫谁宝贝呀，叫错了吧。”
“就是叫你呀。”阿峰十分肯定地回了微信。
果儿半信半疑，“想你的前女友了吧？！”
“她已经翻篇了，你就是我的未来……”阿峰更大胆地聊骚。
“曾经沧海难为水……”果儿似乎不愿再发展感情，却又没把阿峰拒之门外。
对于这种状态，阿峰请教了阿坤，是终止还是继续深入。阿坤不愧为培训师，“女人没有拒绝你，就表示不反感你，继续……”得到阿坤的鼓励，阿峰继续和果儿聊了下去，在感情上更是大胆表白，直到七夕节那天，他们的感情有了迅猛发展。
那天，阿峰在网上订了一束鲜花送到果儿的办公室，果儿收到鲜花时又惊又宠，马上在微信上发了一条信息，“鲜花收到，谢谢！”
阿峰紧跟一条微信，“宝贝，节日快乐！”
果儿没有回阿峰的微信，他想，小丫头还挺矫情，不肯就范。就在他闭目养神的时候，果儿回了一条微信，“刚才领导在旁边。”
阿峰一看有戏，毫不犹豫的又转了一个520元的红包过去，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个也是阿坤教的，当然，他那狗嘴里指定吐不出这么深奥的语言来，但他却是把深奥的事情做的很简单。阿坤在培训课上讲，“这个时候，你就要舍得，说直白点，就是马上给她发一个大红包，指定让她就范，恋爱中的女人没有一个不喜欢红包的。”
果然，果儿收了红包，马上发来一条微信，“亲爱的，我太爱你了。”到此为止，阿峰认为，这条“猪”快长膘了。他为自己取得这么一个小进步而感到高兴，于是站起身来，准备去茶水间喝杯咖啡提提神，路过阿坤的工作台时，他碰了碰阿坤的腿，示意他到茶水间有话说。阿坤出来后，阿峰递了颗烟给他，向他汇报了自己的进步，阿坤也很高兴，握起拳头朝阿峰胸口擂了一拳，“不错呀，继续努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