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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文茹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鲁迅文学院学员

随笔杂谈
2022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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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萨三日

吴文茹

2018年10月8日

乘坐清晨六点五十分的飞机。早四点半从家出发,弟弟送,一路继续交代此行的注意事项。退休后的三个多月,一直病病殃殃的。以我的年龄和身体状况,此行无疑是具有挑战性的。但和弟弟他们当年穿越无人区的壮举相比,我这只是出一趟远门。而出去旅行,就像是一条深潜的鱼,需要定期露出水面、喘一口气。临行前,我给家里人说放心,给亲朋好友说等我活着回来。

候机登机时我发现,同行的旅客多数为旅游度假返回的西藏人。候机室内里,摆渡车上,机舱内,听到那些并不陌生却也听不懂的藏语,仿佛飘着糌粑和酥油茶的气味,让我的心已在远方。远方不远,只在心动和行动间。时隔十二年再次进藏,一个人,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有点不走寻常路,充满了冲动的出发,我相信这个冲动绝不是魔鬼,远方一定有诗,远方等着我。

喜欢西藏、新疆等边远地区,觉得那些地方包容性很强,被神性笼罩。人的生活状态是多元的,多民族、多信仰交错在一起,融合与碰撞,生与死,这些命题集合在一个空间,鲜活地存在着。我愿素履往之。

非常平稳的飞行和降落,与内心的澎湃起伏形成强烈反差。走出贡嘎机场,跨过雅鲁藏布江,遥望布达拉宫,我不由得感慨万千,十二年了。接我的司机说,十二年?你怎么能忍得住不来西藏?有些人每个月都要来。大家都说西藏有毒,但我觉得忍着也是毒,这种毒驻扎在我的灵魂深处,日积月累,让人压抑沉闷。一到西藏,空气就像是解药,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自由洒脱了。

想想,现在做什么都怕输想赢。踌躇满志,瞻前顾后,停滞不前。其实,无论做什么,敢于出发、行动起来对于自我的挑战就已经赢了。朋友说,去西藏可能会有艳遇呢。我说,最好的艳遇是遇见最真的自己。

  二

到了拉萨,便觉得一寸时光一寸金,一刻也不能闲着。抵达后,忘记了提前来是要适应高海拔的,放下行李,直奔大昭寺。

座落在拉萨中心的大昭寺,距今已有1300多年的历史,在藏传佛教中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信徒们认为这里是世界的中心。大昭寺是西藏现存最辉煌的吐蕃时期的建筑,也是西藏最早的土木结构建筑,它融合了藏、唐、尼泊尔、印度的建筑风格,成为藏式宗教建筑的千古典范。西藏的寺院多数归属于某一藏传佛教教派,而大昭寺则是各教派共尊的神圣寺院,也是每一个到拉萨的人,必访之圣地。寺院正门前终日香火缭绕,万盏酥油灯长明,信徒们和朝圣者虔诚的叩拜在门前的青石地板上,留下了等身长头的深深印痕。我也是朝圣者之一。

有“先有大昭寺,后有拉萨城”的说法。可见,大昭寺在拉萨人心目中的地位之高,不仅是地理位置上的,也是精神家园和社会生活层面的。在大昭寺,非常幸运再次缘遇十二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高僧尼玛次仁,当年他给我签字赠书,这次又全程聆听他的详细精彩的讲解,殊胜喜悦。流传很广的那句:“去拉萨而没有到大昭寺就等于没去过拉萨”,就是大昭寺著名喇嘛尼玛次仁说的。

大昭寺的布局方位与汉地佛教的寺院不同,其主殿是坐东面西的。主殿高四层,两侧列有配殿,布局结构上再现了佛教中曼陀罗坛城的宇宙理想模式。寺院内的佛殿主要有释迦牟尼佛殿、文殊菩萨殿、观音菩萨殿、殿宗喀巴大师殿、松赞干布殿、文成公主殿、班旦拉姆殿(格鲁派的护法神)、神羊热姆杰姆殿、藏王殿等等,寺内拥有各种精美珍贵的木雕、壁画和唐卡,而且很多在西藏众多的寺院中,都是独一无二的。

有关大昭寺的传说很多。据传,松赞干布修建大昭寺时,几次均遭水淹,文成公主解释说,整个青藏高原是个仰卧的罗刹女。这个魔女呈人形,头朝东,腿朝西仰卧臂,大昭寺所在的卧塘湖,正好是罗刹女的心脏,湖水乃其血液。所以,文成公主认为建大昭寺必须填湖建寺,首先要把魔女的心脏给镇住,文成公主还同时推荐了另外十二个小寺院在边远地区,镇住魔女的四肢和各个关节。为此,共建了十三座寺院。按照文成公主所选的位置,建寺首先要填湖,当时主要的运输工具是依靠山羊背驮着装着沙和土的袋子,把这个湖泊给填平了,为大昭寺的修建奠定了基础。为了纪念山羊功绩,佛殿最初命名“惹萨”,因藏语中称“山羊”为“惹”,称“土地”为“萨”, 意思是山羊建的地方。后改称“觉康”(佛堂),而大昭寺的名字据说与始于15世纪的“传昭大法会”有关。

著名的“觉康”佛殿,是大昭寺的主体和精华所在。位于正中心的释迦牟尼佛殿则是大昭寺的核心,也是朝圣者最终的向往。此殿供奉的释迦牟尼像,也称“觉卧佛”的释释迦牟尼12岁等身佛像。这尊佛像的珍贵,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历史价值和文物价值,最重要的是据说佛像和2500年前的佛祖没有区别。据记载,世上只有3尊释迦牟尼等身佛像。佛教创始人释迦牟尼在世时反对偶像崇拜,不立寺供像。在临终前,释迦牟尼应众弟子请求,只同意以自己三个不同年龄时的模样塑像,并亲自为塑像绘图、开光和加持。这三尊佛像中,以12岁时释迦牟尼身为皇子的鎏金铜像最为精美与尊贵。该佛像后从古印度流入中国,又经唐代文成公主出嫁西藏吐蕃王松赞干布时带入西藏,供奉在大昭寺至今。藏文史书记载,这尊释迦牟尼12岁等身像是他在世时塑成的。塑像颜色像熟金子,一只手做结定的姿式,另一只手做压地印的姿式。相好庄严,慈祥美妙。据说,凡是见到这尊像的人,能够解脱三毒的痛苦,生起真实的信仰,具足一切见、闻、念、触的功德,与见到了佛陀本人一模一样,没有丝毫差异。它是大昭寺的主神,藏传佛教的精髓,千百万佛教徒的信仰中心。那些极度虔诚的佛教徒用人间罕见的方式表达对佛的祟信,他们从西藏各地甚至从千里之外,一步一个长头仿佛用自己的身体丈量世界屋脊的土地,最后匍匐在佛的脚下。拉萨之所以叫佛地,也是源于这尊佛像。年年月月,春夏秋冬,斗转星移,每天前来朝拜和围绕佛像转经的信徒香客络绎不绝。

大昭寺不仅是一座供奉众多佛像、圣物以使信徒们膜拜的殿堂,还是佛教中关于宇宙的理想模式“坛城”(曼陀罗)这一密宗义理立体而真实的再现。如果以释迦牟尼像为中心,沿千佛廊绕“觉康”佛殿转一圈“囊廓”方为圆满,便是拉萨内、中、外三条转经道中的“内圈”。拉萨主要的转经活动都是以大昭寺的释迦牟尼佛为中心而进行的,除“内圈”外,围绕大昭寺为“中圈”即“八廓”,也就是古老而热闹的八廓街;围绕大昭寺、药王山、布达拉宫、小昭寺为“外圈”,也称为“林廓”,这从内到外的三个环型,便是信众行转经仪式的路线。我也转了三圈圆满。

登上金碧辉煌气势恢宏的大昭寺金顶,可以看到大昭寺广场,远处是红山上的布达拉宫,近处的柳树是“公主柳”,相传是文成公主所栽,还可尽览充满藏族生活气息的八廓街。当金色的阳光洒在八廓街上的时候,朝拜者、商贩、店铺、古代和现代便由此找到了契合点。黄昏时分,登高远望,我静静的欣赏被落日余晖染得红彤彤暖融融的大昭寺,庙宇屋檐下的转经筒声,风铃声,叮叮当当,脆生生地敲进心房,太阳渐渐地从庙顶隐去,留下一片青蓝色的夜幕。

拉萨河,藏语称“吉曲河”,多么美妙的名字。意为“快乐河”、“幸福河”,位于西藏中南部,据说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河流之一。深秋的拉萨河,平坦而清澈,温情而厚重。它在群山的怀抱中,异常柔美。

我的宿营地就在拉萨河边。驿站面对拉萨河而建,与河一路之隔,由两层砖木结构的房屋组成。室内榻榻米式的纯木地板,清一色淡黄色原木家具,与白色的墙壁浑然一体,素净简洁的住处令人惬意。房间里是素静的,但院落里完全是藏式风格的设计,从外墙面的图案、花纹、颜色,到暖阁、茶具、餐厅,都是浓郁的藏民生活气息。特别是点缀期间的彩色经幡令人心旌扶摇。

初到拉萨,很多人最担心的是高反症状,我也做好了头疼的准备。吃晚饭的时候,营地的主人说,叫你休息你不听话转了一下午晚上要难过了。我说在拉萨的时间很短暂,实在舍不得浪费。夜间,一直难以入睡,好不容易睡着了,凌晨4点我被头疼弄醒了。一直与头疼抗争到5点索性起床了。天还蒙蒙黑着,窗外拉萨河水闪着银色的光,河岸的路灯亮着,但一切静悄悄的,还都在沉睡中。我的头疼醒着,我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我站在窗前,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栖息拉萨河边,毗邻西藏大学,晒着暖阳,喝着甜茶,一步一景,一眼一天堂,畅想一人一车一世界。信念的本质就像是一条河,在不同时期的流淌中诞生了很多分支,不同的人接触到它,都有不同的理解,再用自己的方式去表达。通过和自然的亲近,和山水的共处,用追寻的真去印证,让不同的灵魂气质交互、碰撞,信念发自灵魂深处,在自然和人文的浸润中成熟得更深刻。

2018年10月9日

早晨八点半,出门去吃早餐。一夜之间,对面的山顶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虽然雪下的不多,但风大,空气极为清冽。拉萨河水从容流淌着,虽然也是湍急的,但却无声无息,我想是它庞大的河床和四周的高山的包容和吸纳,以至于它的水波也是静而浅的,它铺就的镜面接纳了群山的映衬。

迎着光的拉萨河是金色的,顺着光的河水波光粼粼,它们都泛着五彩的涟漪。而对光和背光的拉萨河是湛蓝色的。有叫不上名字的鸟紧贴着水面飞,河岸上大片的格桑花田,有一半的花开着,另一半结了籽,我采了花籽包了起来,籽粒饱满如我的心情。

我沿着拉萨河边的人行道走着,不时有越野车停下来问我是不是要搭顺风车,我笑着摆摆手并说谢谢。来拉萨的游人都是不见外的朋友,路上搭车、半路结伴的并不稀奇。我认识的一个小兄弟十几年前独自骑行进藏,就在路上捡到了他的媳妇。我迎着阳光蒙着面走着。路边停着一辆牧马人,一个四十出头的汉子靠着车门吸烟,他叫住了我,美女,准备去哪里啊,我送你。我说我就住在附近,只是散散步。他上下打量了我,说看你眼睛和身材也就是80后,咱们同龄人。我拉下面罩,自嘲道,现在70后了吧。那汉子乐了,说,姐你真是好人,真有趣。我想我这把年纪一个人进藏,恐怕没有人会当宝贝捡了去。所以,我是孤独的,也是安全的,我自己就是自己的宝贝疙瘩。

行动起来。上午哲蚌寺,下午色拉寺,各三个小时。寺庙游人不多,一个人静静地转着,佛像、壁画、唐卡、石刻,都让我心生喜悦。我的灵魂拖着肉身舞蹈,表达真善美。我理想的生活状态就是流动的。希望能像个流浪者一样,不断游荡和探索。旅行是我想要的生活常态。站在雪域高原,凝视广阔天空,我的身体里轻盈舞动着一颗天马行空的灵魂,旅行的历练使之更为纯粹。

当我面对一座山的时候,我想一百年前这座山就是这样了,不会有太大变化。但人在改变,今天和明天的我们都是不同的。听上去又仙又远的旅行生活,其实并不难。平淡朴素,原始而真挚,人是落地的。

哲蚌寺位于拉萨西郊根培乌孜山, 海拔3800米,整个寺院规模宏大,鳞次栉比的白色建筑群依山铺满山坡,远望好似巨大的米堆,故名哲蚌。哲蚌,藏语意为“米聚”,象征繁荣,藏文全称意为“吉祥积米十方尊胜洲”,它是格鲁派中地位最高的寺院,与甘丹寺、色拉寺合称拉萨三大寺,是藏传佛教最大的寺庙,据说也是全世界最大的寺庙。现在寺内的主要建筑有措钦大殿、洛色林札仓、葛丹颇章、甲央拉康等四大扎仓,扎仓是藏传佛教僧舍或僧侣经学院。而“扎仓”下面又有若干“康村”,康村是依僧徒来源地区划分的僧团单位,若干康村组成一个僧院。

哲蚌寺的建筑,巧妙地利用山坳里的一片漫坡地,逐层上建,犹如一座小镇。殿宇连接,群楼耸峙,回廊幽深,巷道纵横,规模宏大,雄伟壮丽。山坡上有许多石刻的佛像和真言,最醒目的是一大两小的“师徒三尊像”,一路俯视护佑众生。这个季节来哲蚌寺参观的游客寥寥无几,一路上几乎只有我一个人,偶尔碰上几个,都是手提酥油茶暖瓶、身着藏服的当地人。虽然我不是佛教徒,可是每次在寺庙总会让我感到身心轻松非常舒服。特别是西藏的寺庙,气场更加强大。酥油灯常明的火光照亮着前方的道路。

措钦大殿位于哲蚌寺中心。“措钦”意为大法堂,相当于内地寺院的大雄宝殿,是全寺僧人集中诵经和举行仪式的场所。大殿内的经堂雄伟壮观,有183根雕刻十分精美的立柱,还有精美的织绣经幢、挂幢、唐卡以及佛像、壁画等加以修饰,保存有大量藏族的古代文献和经籍,同时可以容纳八千人诵经。大殿内的造像都极为生动。白伞盖佛母像是宝殿的主供,佛母也就是诸佛之母,有大威力,正大光明,能以净德覆盖一切,以白净大慈悲遍覆法界。大殿中还供有哲蚌寺的主要信仰物——右旋法螺。三楼供奉着哲蚌寺最著名的强巴佛。这是一尊强巴佛八岁时的等身巨形铜像,叫“强巴通真”,意思是看上一眼,就可以驱除世间的一切痛苦,死后可以不落地狱。因此,大家都会多看几眼。

哲蚌寺众多的康村,使哲蚌寺好像一个村落,巷道交错,纵横曲折。许多僧侣宿舍的窗台上,摆放着盆栽鲜花,让庄严的寺院充满一种别样的生机。我站在正午的阳光下,看着错落有致的白色庙宇和窗口摆满了花草的僧房,竟不想走了。这样的氛围的确适合于静心礼佛,修身养性,洗涤心灵。

位于拉萨北郊色拉乌孜山脚下的色拉寺以其每天下午的辩经而著名。相传15世纪初叶,宗喀巴带着弟子在山背后一座洞中修行。山下有一片美丽的野蔷薇,藏语称这种植物为“色拉”。色拉寺的名字就因此而来。

色拉寺全称“色拉大乘寺”,自古就是高僧活佛讲经说法之地。色拉寺内保存着上万个金刚佛像,大殿和各札仓经堂四壁保存着大量彩色壁画原作。最著名的塑像就是大殿里的“马头明王”像。色拉寺有妙音殿。主要建筑有措钦(集会殿)、吉扎仓、麦扎仓、阿巴扎仓及32个康村,宛如一座宗教小城。

我去的时间刚刚好。下午三点,身着红袍的僧人进入辩经场,有的席地而坐,有的站立着跃跃欲试。简短的开场仪式后,辩经正式开始。僧人成对或一对二、一对多形式进行组合,发问者站立,回答者坐着,问题一出,坐立者必须不假思索地作出解答或反驳。辩经开始之后,现场氛围逐渐热烈,僧人也逐渐进入辩经佳境况变得完全不拘束,精彩的肢体语言开始配合发问而出。虽然我听不懂他们在讲些什么,但从喇嘛们清脆的击掌和热烈的对话中,可以感受到关于佛法的辩论的激烈和精彩,令人着迷。

我看完全程,了解了辩经的基本规则。辩经与汉地的辩论会方式不一样,主要可分为对辩和立宗辩两种形式。对辩:辩者二人,其中一方提问,另一方回答,且不许反问,告一段落后再反过来,直至一人无法问出;立宗辩:辩者无人数限制,立宗人自立一说,待人辩驳,多坐于地上,只可回答不可反问。提问者不断提出问题,有时一人提问,有时数人提问,被提问者无反问机会。

关于辩经动作,我专门向一位年长的喇嘛请教。他说,右手向后高高扬起,和左手相拍发出清脆的响声,右手击打左手,然后将右手向下伸向对方后拉起,对答者发问。右手扬起的动作说明文殊菩萨的智慧就在身后,而两手掌相击发出声响,则代表着三层意思,第一层为一个巴掌拍不响,世间一切都是众缘合和的产物;第二层为掌声代表无常,一切都稍纵即逝;第三层意为清脆的响声击醒你心中的慈悲和智慧,驱走恶念。待答者回答后或无言以对之时,发问者右手向下后又拉回,是希望通过自己内心的善念和智慧,把在苦难中的众生救出来。

我还了解到,辩经是测试最近所学内容的扎实掌握与理解程度,如果僧人不参加辩经,就如同每日不学习不思考一样,这样是学不好的。一般来说,传统的辩经会有两段式的过程,从缓慢的问答到十分激动的激辩。第一阶段“立者”会要你背出佛经论典的句子,一般都常是这几天上课的内容,如果是特殊的法会或活动就会应景的背出相关传承的句子。第二阶段“立者”就会从刚刚所答的句子里找问题来“反问”,开始进行激辩。这阶段算是热身动作,大约会问个几题。测试对方的基本实力。而背诵也是理解教理和辩论的先决条件。僧人们认为只有词义烂熟,才能在辩论中口若悬河。当背诵环节结束后,发问人主要开始问一些逻辑分析问题,譬如“天空是不是一定是蓝色的?”,“你的心在哪里”等。问题看似浅显,但小问题里蕴含着大哲理,就可能考倒了许多学僧。

发问者提问,答者答错一次,发问者的动作是“右手背拍左手心”,错第二次,动作依旧是“右手背拍左手心”,当发问者嘴中喊着“阔送”(藏文音译)并用“右手在对方头上绕圈”时,那就代表着被问者要出局了。辩经的主要逻辑规则为三段式论证,有点类似于棒球的三振出局。立者在坐者的头上绕圈手舞足蹈时几乎都是这个意思,用手抚拍对方身体等也是各种奚落对方的动作。

上师说,辩论者双方的三要素是:智慧具足、心机熟练、通晓经籍。辩论的四根本是:主张、见解、戒禁和我论。辩论的三过失是:内容过失、思维过失和语言过失。所以,辩经的目的不是要争出个你输我赢,而是通过辩经的形式,提高个人对于佛法的领悟程度。“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此行为我自己从热闹中看到了一点门道感到欢喜,也是我对进一步了解其中的内涵和意义,领悟其真谛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和热情。魅力雪域西藏,迷人之处不仅在于雪山大河之间,而在纯净的蓝天白云之下,那种虔诚、专注、独特的人文景观同样精彩。

在辩经场,除了游客观摩之外,还有不少当地人,一家老小来到辩经场,祈求僧人用香灰抹在老人孩子的鼻尖,以期佛祖福佑。我从辩经场出来,从小道走到了喇嘛们的住处,格外幽静。有位20岁出头的喇嘛在给院落里的鲜花浇水。我看见一种蓝紫色花朵,问他这是什么花?他腼腆地说叫“龙胆”。他说他的上师说,这些如天空一样湛蓝的花,是绽放在神脚边的花……

2018年10月10日

因办理边防证推迟一天行程。计划中多出来的一天,我去了木如寺。

木如寺,位于八廓街北面的商业街北京路上,是有名的西藏佛协印经院的印经场所,是被民居包围中的寺庙,没有大昭寺、色拉寺等知名,游客也很少,但闹中取静亦僧亦俗,可以真正体验原汁原味的拉萨。

据资料记载,木如寺始建于公元7世纪,至今已有1000多年的历史,它的前身是大昭寺后面的木如宁巴。如今,木如宁巴由乃琼寺、贡嘎寺和木如寺三座寺庙共同管理。走进古旧的木如寺,在周围一圈三层高的民居中间首先看到的是印经房,里面不时传出滚筒在经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哐哐”声。经允许,我走进印经房,里面藏歌悠扬,印经的、搬运的人忙碌着,阳光洒在他们身上。

他们看到我,都仰起脸露出憨厚的笑容,那份赤裸的真诚令我感动。我给他们拍照,他们更是积极配合,笑得更灿烂了。那笑容,像是透过云层的阳光,那么强烈耀眼直达我心底。一位负责码放取用模板的工人,胖乎乎的非常可爱。他一边工作一边和我交流。我们的交流无需语言,只需要笑脸和眼神。看我对那些印经板感兴趣,他从高高的梯子上下来,从架子上拿下一块,指着上面的藏文让我看,嘴里虔诚地念念有词,还让我用手去摸去感受那被油墨浸透了的刻满了文字的木头。我知道他念的是这个模板上的经文,我知道已经印成了经书。

印经房右边的小院中,是僧人浆洗、晾晒印经纸的地方。有两个僧人盘腿坐在地上,将厚厚的纸张在盘中浸泡后,又一张张整齐地叠放在地上。他们的普通话很好,主动给我介绍他们的工作,还允许我给他们拍照。他们说,今天只有我一个外地游客,所以我是幸运的,可以看这么多,拍这么多。

院子的左边,有一个煨桑炉,有一排转经筒,往就是木如寺大殿,可以自由进入。大殿里面,除了供奉着佛像,还有精美的佛教壁画。我去的时候,正是僧人们吃午饭的时间,我静静地走进去,殿堂上的酥油灯发出温暖而馨香的气息,在那样的氛围中,内心无论多么浮躁,也会瞬间变得平和温润。

僧人带路,我从旁边狭窄陡峭的楼梯爬到三楼民居的露天平台上,看到这是一个僧俗共同居住的处所:露台晾晒着各种衣物被褥,有老人坐在花坛旁边晒太阳,有小孩在追逐嬉戏,也有年轻的僧人坐在树荫下认真地读着佛经,我坐在那里听经,晒太阳。

这里,是我见过的最有生活气息的寺庙。三只大小不一的狗在阳光下玩耍,十几只鸽子在头顶的蓝天盘旋,忽而落地叨一口食。颂经声、印刷声,和煨桑炉四处飘拂的烟,汇成了一首恬淡而闲散的凡世交响曲。在这里,庙宇生活不再遥不可及,而是真真切切地融入到了世俗的日子里,宁静而真切。在这里,你即使不能成佛,也至少能体会什么是包容和共享,什么是大慈大悲。

最早知道玛吉阿米(makye ame)这个名字,是在六世达赖喇叭仓央嘉措的《十诫诗》中那首《见与不见》:“最好不相见,便可不相知......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在西藏历史和文学史上,不仅是一位宗教精神领袖,还是一位才华横溢的浪漫主义诗人。相传他为了寻找至尊救世度母、跋山涉水走遍了藏区,有一天在拉萨“帕廓”街的一个小酒馆休息,忽然,门外一个如月亮般娇美的少女掀帘窥望,“在那东方山顶,升起皎洁月亮,玛古阿米的面容,渐渐浮现在心上”,仓夹嘉措这一动人诗篇从那一天流传至今,而“玛吉阿米”的名字也成为令人向往的地方。诗歌所表达的“爱是一种修行”的深刻含意,令爱升华。

“玛吉阿米”是一座土黄色两层小楼,坐落在拉萨八廓街的东南角,在其楼顶平台是俯瞰八廓街的绝佳地点。玛吉阿米,其实是流传在藏区的一个美丽的传说,藏语中即“未嫁娘”之意,意为圣洁母亲、纯洁少女,或可引申为美丽的遗梦。相传这也是仓央嘉措情人的名字,也是当年仓央嘉措与“玛吉阿米”幽会的地方。如今这里是以尼泊尔、西藏风味为主的餐厅,不论是陈设、餐具还是食物菜肴都带着浓郁的藏式风格。餐厅二楼上的书架、窗台上有很多留言本,上面写满世界各地旅游者的感受,记录了人们心中怀揣着的一份纯真和一个浪漫的梦,这个梦平时隐藏灵魂深处,在玛吉阿米”被唤醒。

在拉萨短短的两天时间,我在闻名遐迩、心心相念的玛吉阿米,度过了两个下午茶的美好时光。走进300多年前,坐在玛吉阿米的一角,读仓央嘉措的诗,回味咀嚼。其实,没有非要去哪里,也没有非要做什么,打一壶酥油茶,坐一下午,听着藏歌,读着仓央嘉措,看着朝拜的人,一只金黄色的猫在我身边睡着,岁月静好,仿佛静止。

这正合我意。我知道,感动我的那一朵云,不一定感动你;我知道,唤醒我的那片阳光,不一定唤醒你。时光万物从不惊扰无缘的人,每一首诗,每一个字,都是一个人的秘密,任何表达,都让自己感动不已。

12年前我来过,12年后的今天我来了,再过12年,我还能来吗?长路漫漫,谁将蓝色凝望称雪山,罡风吹动林海,是谁热恋的呢喃,还是梵音慈悲。人们总是追寻,索取,忘却,再寻找,而经筒转动,是来时的归途,还是归时的陌路?在玛吉阿米的时光让我穿越陶醉,浑然一体的融入。

人在西藏,不再感叹远方那么美,离我那么远。在玛吉阿米,因为“兰姐”的出现,有了圆满的结束。因为客人多,兰姐和我拼座。她坐在我面前,仔细地翻看着菜谱,看了足足半个小时之久后,只点了一份炒米饭。我请她一起喝酥油茶,她说她习惯了喝矿泉水。很快,我们像老朋友一样聊起来。

她说,她60岁了,来自上海,这次在西藏已经一个多月,昨天刚从阿里北线旅游归来,明天回上海。我认真听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戴着眼镜,目光坚毅,迎着我的目光。她名字里有个兰字,我叫她兰姐。

兰姐素面朝天,毫无妆饰。头发黑白相间、随意扎在脑后。她穿着一身海蓝色户外抓绒衣,背着深蓝色双肩包,吃饭聊天的过程都没有卸下背包。她有着丰富的独自旅行经历和户外探险经验。她说,走阿里北线很辛苦,很多朋友都不相信她这么轻松就完成了,她说她自己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不怀疑自己,相信自己,这是兰姐给我最好的留言和鼓励,对我来说既是壮胆也是壮行了。

人内在的精神是自由的。上山下山,如履平地,是一种真正的自由。不是为所欲为的任性,是心不随处境有所变化。不管上山还是下山,心都是平坦的,外部的环境有再多的变化也无妨。不论如何旅行、流浪,时空的变换并不影响心境。去哪里都可以,不论在哪里都是自在的。有着这样的自由心灵,就不畏惧改变,敢于在厌倦的时候果断地告别现存的生活状态,随心游走。秉承着这种乐于流浪的自由,会毫不犹豫地改变自己所处的环境,转变自己的心境。

从玛吉阿米出来,走过繁华的八廓街,站在大昭寺广场上,四周是古老的藏式建筑,白墙、黑窗,大昭寺屋顶的金幢威严而神秘,虔诚的信徒瞌着等身长头。我知道,黄房子里的那只大黄猫还在睡着,懒懒地享受着午后的暖阳,等待我的归来。

黄昏时分,我回到了宿营地。漫步在拉萨河边,望着天边的云朵发呆,什么也不想,就是最轻松最惬意最舒心的时光。我在快节奏中体验慢生活,只两日就融进了拉萨生活,散漫而自在,重拾内心的安宁。

“东方山岭起伏,状若猛虎将跃;西方两山夹谷,恰似雄鹰展翅;南面流水迤逦,形如青龙盘旋;北面岭叠坡缓,活像灵龟爬行。”这是初到拉萨的文成公主对拉萨的描述。从地理气候上解读,念青唐古拉山阻挡了北部寒冷空气的进入,南部的雅鲁藏布江又在横亘青藏高原的喜马拉雅山脉上切开了一个口子,印度洋的暖湿气流汇入雅鲁藏布江的拉萨河北上,便在拉萨河平坦的谷地造就了一个与其他西藏高寒地区截然不同的“小江南”。正是“南面流水迤逦”,使得拉萨很早就形成了稳定的农耕生活,拉萨河谷成了与年楚河谷、雅鲁藏布江河谷并列的西藏三大粮仓之一。四山环拱,一水中流,冬季这里的阳光也温暖如春,拉萨河带来了富足,也造就了拉萨人平静、舒缓的生活方式。

听说,如果从空中俯瞰,可以看到拉萨河是一条自东向西的“倒淌河”,它发源于念青唐古拉山的的澎错,向西蜿蜒五百余公里,最后在曲水注入雅鲁藏布江。如果说早晨的拉萨河是充满生机的,午后的拉萨河是慵懒恬淡的,那晚间的拉萨河则是神秘缥缈的。黄昏时分,两边的山脉和岸边的树木都成了剪影,宽敞的拉萨河水波澜不惊地流向远方,一切渐渐朦胧起来,有了几分忧伤。

“先是在拉萨河两岸遥相误解……恋人们腾出最敏感的地方,供我痛心……”这是仓央嘉措曾面对拉萨河写下的诗句。拉萨河触及了他敏感的内心。是的,拉萨河不只有快乐,也有忧伤。从松赞干布迁都拉萨,到辉煌两百余年后吐蕃王朝的解体,拉萨河见证了多少战火离乱,也见证了诗人被误解的心痛。拉萨河,这条藏族人民的母亲河,承载着所有的快乐和忧伤,千百年来款款流淌。

我在河边拾起一块鹅卵石奋力抛进河中,溅起一朵水花,倏地就没有了踪影,只有河水流淌。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就像拉萨河的透彻星空,给人一种不真实的幻觉。仿佛一切都静止了,风平浪静,万物都没有远近之分,无论天堂还是人间,所有的忧伤、孤独都会化作流水,汇入了拉萨河,和它一起流淌。热爱自然,也化身自然,让自己成为其中的一粒雪,一滴水,让灵感在飞翔中曼舞,全神贯注,身心合一。

其实,很多人的内心深处,都有这样的情结,一种常年累月局限于某种反复单一的生活状态下的反叛情绪和冒险挑战自我的冲动。这样的欲望应该是人的本性,它不在平日的表象里,而是隐藏在生命的灵魂深处。很多时候,我们似乎常常忘记了如何做一个真实的自己,在喧闹的生活和繁重的工作中,磨平了自己的棱角,放弃了个人的观点和感受。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害和误解,时刻要把自己伪装起来。这样日子过久之后,本能的激情和精神,逐渐消失殆尽,身体和灵魂,也在钢筋水泥的丛林和世态人际的沙漠里变得越来越脆弱,越来越孤独。为了摆脱这样的虚伪无聊,甚至是有些绝望的生活,需要进行自我休整。最好的方式是,独自一人,背起行囊,怀揣一颗“真心”上路,行走于高山流水浮云之间,给自己一个像风一样自由行程,肆无忌惮地放纵自己的思绪,放大自己的内心感受,用最自由最深情的方式去拥抱自然,干干净净的走一回。

十二年前进藏,郑钧的《回到拉萨》一路相伴。此次西藏之行是我期盼了很久的一次旅行。当我走出机舱,看见高原上的第一缕阳光时,那亘古与神奇一起在眼前汇集,蒙尘的双眼被顷刻清净,昏睡的灵魂被唤醒,尘世的心灵被荡涤,好像飘泊的人回到了家。来过西藏的人都说,到西藏是“眼睛上天堂,身体下地狱,灵魂受洗礼”,可见,其路途艰险,但是,有些路,明知艰辛险阻,你此生必须要走,否则将抱憾终身。

我的心已在天路上驰骋,不断变化的五彩天空,挺拔千年的雪山,深蓝色的湖泊,广阔的草原,成群的牛羊,起伏的山峦,潺缓的溪流,这一路的风景都将镌刻在我的脑海里,成为一幅珍贵的唐卡,汇成一部经书长卷,书写一系列的诗篇珍藏。


后记:四年前的这个时候,我在拉萨,为冈仁波齐转山、新藏穿越做准备。《拉萨三日》接下来,我将在文字里重新走过那难忘的十九天。拾起这些记忆,算是为再次出发热身吧。旅行留下的文字,总来不及整理就放下了。但这样的文字,只有走过那些旅程才能写下来。以至于我在重读的时候,自己也感动不已。突然发现,自己独自旅行的时候,好像什么病也没有,哪儿都舒服。真想在拉萨租间房子,住上三五个月,好好转,好好写,吟出那些心里内存的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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