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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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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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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和舅父的鱼塘

    三月里的第一个周末,阳光明媚,大地养育的油菜花、李子花、野菊花、樱桃花相继绽放。被新冠肺炎折腾了一个多月,我早就想找个僻静而安全的地方去散散心,调节一下宅家数日的烦躁,不禁想到了表哥的鱼塘,一个远隔尘埃的世外桃源。

表哥的鱼塘我前些年去采访过,很隐秘,藏在南坝古镇三公里外的两山之间,小地名叫月亮湾,从县城开车个半小时的车程就到。车停山梁车坪,朝下看月亮湾表哥的“久茂养殖场”,一汪500多亩水面的鱼塘在阳光下,水面透射出耀眼闪亮的波光。那塘埂上栽植的绿化树,围着鱼塘一个大大的圆圈,倒影随水摆动清晰可见,犹如一身绿军装的战士,点缀着三月鱼塘的春色。从山顶徒步悠悠向下,忽左忽右穿过李花、桃花簇拥的步道百十来米,来到表哥鱼塘一隅,只见塘里浮出水面游动的鱼儿有尺来长,悠闲摆尾着前行,水面闪动着道道波纹。或许是我们第一次来,鱼儿听到外孙叫喊好多鱼摆摆,吓得一闪卷起一片漩涡沉入水底。

此刻,表哥正站在农家乐门口张望,见到我们老远就打着招呼,快步迎接着我和家人。一阵寒暄后,表哥带着我和家人参观他的娃娃鱼养殖场,见外壁岩洞顶部离地面约有20多米高、30来米宽的口面砌了一堵牢实的水泥墙,将里面的娃娃鱼保护得严严实实。靠左边洞顶的山口,下流着一股山泉,掉入鱼塘水面发出清脆的声响,绽开无数的水珠儿。表哥打开洞门上挂着的一把铁挂锁,推开门带我们进入洞内,里面的娃娃鱼养殖场黑黢黢的,灯泡瓦数较低,光线很暗淡,进去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梯次排列有序的设施,池子里大大小小的娃娃鱼有百多条,大的有近两尺来长,重达2公斤以上;小的娃娃鱼也有尺来长,也在两斤左右。

表哥在舅父家里排行老二,且有经济头脑胆子也大,我很佩服。胆子大,不是干一些违法的事儿,而是他看准了的事儿舍得花血本投入,干一件事情就得干出个名堂来。就说他十多年前开始养娃娃鱼吧,自己在没有技术的情况下,先对娃娃鱼养殖场地进行考察论证,后又租赁了这个百多平米的岩洞,找人在岩洞外口砌了挡墙,在洞内修了一条流水线养鱼池,大小池子二十八个,还贴上瓷砖,花了三四万;又从浙江、陕西买回了娃娃鱼苗300多条,向卖鱼苗的技术员讨教了一些浅显的养鱼技术,回来便开始了他的娃娃鱼养殖生涯。

奇迹般的事情在他身上真出现了,经过一年找资料、勤管理的细心照料,居然养殖的娃娃鱼还很争气,原来花去近八万元的鱼苗,除了死掉十几条外,两寸来长的娃娃鱼长到了一斤多,到第四年的2013年还长到了四斤多重。次年四月,县水产局通过实地验收称:“老孙的娃娃鱼养得很不错,场地设施达到标准,准予办理水产养殖证。”2015年开始,表哥开始南来北往出售娃娃鱼。那么,表哥孙久茂是怎样走上养殖这条路的呢?

二十四年前,四十岁的表哥当了十多年兵,干了个营级干部转业,回家安排在镇法庭谋了个书记员差事。小小书记员无官一身轻,他也乐得了一个清闲。但表哥素来一身秉性诚实,不仅在工作上从不马虎,且领导交办的案子也是兢兢业业从不懈怠,每次办理的案子公平、公正让人服服帖帖,得到同行称赞百姓满意。因此,那些年只要周末有空闲,表哥也就随时得到领导的准许回到老家,帮助父亲一起打理承包的鱼塘。

原来的鱼塘有三百来亩水面,是表哥还在部队服兵役时,他父亲在农村实行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那年“争”来的。那年生产队的鱼塘开始向外承包时,许多人都想把鱼塘这块“肥肉”抢在自己手里,当时基于表哥家居塘边,又加之表哥在部队是军官,最后乡村干部和乡邻照顾军人家庭,以每年春节每家送一条鱼为附加条件,被他父亲将鱼塘承包到手。

那时,一个之前由生产队集体管理的鱼塘,瞬间成为了私人管理的鱼塘,却让表哥父亲心里无比激动。那时我已经七八岁,每天下午放学就来到舅父鱼塘边的山林里放牛,舅父都要对我这个不懂事的外侄说些云里雾里的话。舅妈往往在旁边与舅父发生争执:“人家华儿还是一个小孩儿,怎么晓得承包鱼塘这些事呢,现在有党的改革开放政策,合同协议上白纸黑字不是写得明明白白,而且承包时间是30年,如果时间到了还可以续包,哪个敢变卦?”听舅妈这么一说,舅父额头上的皱纹便笑堆起来,心里头多余的担心抛向了脑后。

从承包鱼塘那天起,舅父便开始到市场上去买鱼苗。舅妈负责看管鱼塘,舅父每天负责割草。早晨起来,舅父把镰刀在石磨上磨几下,背着背篼来到山坡上挑那些嫩嫩的青草割,嫩嫩的青草让鱼儿吃了长得快。中午,舅父背着满满的一背青草,在鱼塘的周围抛撒,那些小小的鱼儿就会浮出水面,一群一群的游动,找自己喜欢的饲料。舅父看见鱼儿游动的样子,心里特高兴,仿佛是在喂养自己的儿子一样,他想用手去抚摸鱼儿,往往舅父的手还没有接触到水面,鱼儿一闪就已经游走了。舅父常自言自语念叨,这鱼儿还挺狡猾呢,怎么一个鱼儿都抓不到手呢?舅父始终不解其中的道理。舅妈则在一旁唠叨:“你个老头子好傻哟,鱼儿在水中叫如鱼得水,是鱼儿的天地,好比人在陆地上,你想往东就向东,想吃什么自己动手一样,自由自在的。”

鱼儿在舅父的精心照料下长势良好,到了稻谷抽穗扬花的时候,那些鱼儿就有半斤重那么大了。稻谷飘香的季节,正是鱼儿生长的时候,水温刚好,不冷不热。鱼儿在水底下自由自在的,无忧无虑的游来游去。饿了有舅父给它们喂草料,没有氧气了,舅父从秧田里放水换水,保持鱼儿的正常水域。到了夜晚,鱼塘边是最热闹的地方,鱼塘里的青蛙开始鸣叫,呱呱呱的叫着,两个腮帮子像鼓一样。草丛里的蛐蛐也在叽叽喳喳的叫着,一些螳螂在周围的草丛里爬来爬去。舅父借着月光,在鱼塘的周围观察,管理,看看哪里的草料没有了,看看哪里的水域出了问题。细心的舅父,仿佛把鱼塘作为了一个改变家庭经济的法宝。

到了夏天,遇到下雨天,舅父披着蓑衣,戴着斗篷去鱼塘看山洪是不是把鱼塘的田坎冲垮了,鱼儿是不是被洪水冲走了。舅父的担心是正确的。如果遇到山洪暴发,没有打开鱼塘的排水缺口,那些鱼儿一定会被洪水冲出鱼塘。每一次暴雨来临,舅父都要打开缺口放水,用一张比较密的网在缺口处拦住,不让鱼儿跑出去。舅父的认真态度令村里人赞叹,舅父巴不得到春节的时候为每户乡亲送一条鱼外,剩鱼还可卖一些钱,能够减轻一些家庭的经济负担。

夏天遇到干旱,雨水很少,气温很高,那些鱼儿就会浮出水面,因为水里缺氧,鱼儿生活的环境就很差,舅父担心鱼儿会死亡。就从镇农机站买回电动抽水机抽水循环,增加给鱼儿供氧,这样能够减少鱼儿死亡的几率。舅父没多少文化,但他的实践经验很丰富,都是自己经历过的,他总结了一套养鱼经验。

生产队一些好吃懒做的后生们,心里就不安逸舅父承包喂养的鱼塘,想方设法来鱼塘找些岔子,比如晚上借顾捉青蛙,捉黄鳝等等,都在鱼塘边转来转去,想抓几条鱼。就像我们川东农村人说的:想吃油渣的人,才会在锅边转呢!可是,舅父只要一听到黄狗的叫声,就从床上爬起,打着一个手电筒去四处看看,要是那些后生娃儿们还不走,舅父就吆喝几声:“躲着的娃儿们,我知道你们想打我鱼的主意,现在我儿子们都没有在家,你们是不是看在我一个老头子没有能力的份上了,你们就想欺负我?”那些后生们听我舅父这么一喊,知道舅父一时半会是不会睡的,加之又有条大黄狗跟在旁边,只好悄悄地溜走,再也不好意思来塘边想入非非了。

表哥是1996年转业安排在法庭的。随着舅父年龄增长,表哥经常在周末与父亲一起探讨养鱼技术,久而久之,掌握了舅父养鱼的全套技术,便时常对他父亲说:“爸爸,你走路不方便就不要管鱼塘了,我在鱼塘的水里都栽满了木桩,那些后生们用渔网打鱼就拉不起来。要是他们来钓鱼,也钓不了多少,你就不要操这个心了!”

可是,舅父就是不听,还是早上起来背着背篼,割着青草,喂养鱼儿,当着自己锻炼身体,始终闲不住。舅父也常对表哥说:“农民的本色始终就要劳动,就要用自己的双手创造价值。”舅妈也对表哥说:“你父亲捏了一辈子的锄头还是没有挖够,也没有挖出个金娃娃来,现在家庭条件好了,你父亲也该享享清福了,可是你父亲还是不听话。”记得2009年六月,我从县城再次来到表哥的鱼塘,八十岁的舅父还在鱼塘边种上了玉米,问他种玉米来干啥子?他说自己有嫩包谷吃,老包谷和叶子还可以用来喂养鱼儿,用包谷喂的鱼儿,味道鲜美,比起用饲料喂养的鱼儿要好吃得多。你大表哥春节从攀枝花回来,自己到鱼塘去抓了几条,煮一次酸菜鱼吃了还想吃呢。

有一次舅父在夜里十一点多钟打电话告诉表哥,鱼塘周围又有几朵火光,又是有人在打鱼塘的主意。表哥告诉父亲说,不要管他们,让他们去弄吧,要是你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多的事情都出来了。舅父还是不听,自己拿着手电筒到鱼塘去查看。由于是初冬,夜里天气很凉,舅父穿着棉衣一直守到天亮。第二天,表哥来到鱼塘,看到父亲躺在床上冒汗的样子,埋怨舅父何必自己折磨自己呢?舅父却说,你在单位上班工资低,两个孙女又在读大学,不知道现在的物价有多高吗。现在因为大家都外出打工去了,有的农田荒芜了,蔬菜也没有多少人种了。一个村庄就只有老人和小孩,你每天在办案子就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吗?我把鱼塘看好,也可以增加一些收入。

表哥担心父亲的身体,舅父却非要去照看鱼塘。舅父临走的那天晚上还拉着表哥的手说:“那你今年春节前把鱼塘处理掉,我也不再看鱼塘了”。表哥说:“要得要得,今年春节前一定把鱼塘处理掉,以免成了你心中的一块心病。”表哥刚说完,舅父就安心而去了。

十一年前舅父去世,表哥不仅继续承包了鱼塘,而且还在鱼塘不远的岩洞里养殖了娃娃鱼。四年前表哥退休了,养殖娃娃鱼虽然不景气,但他很执着,继续养着娃娃鱼。还在2018年租赁了12户贫困户的土地200亩,扩建了鱼塘,开办了农家乐,自己当了老板,生意火爆。

留宿月亮湾两天,听表哥讲他与舅父的故事,闻鸟语嗅花香,听夜晚鱼塘鱼跃水面的啪嗒声,摘下口罩惬意的我不由得心情舒畅,不禁对表哥和舅父的执着而肃然起敬。这真是舅父与鱼塘的感情,仿佛表哥和舅父的感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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