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兴华
随着时间老人的匆匆脚步,转眼间进入腊月中旬,县城的彩灯已陆续开始装扮,人流也逐渐拥挤,远在成都上班的二女儿也给我微信留言,说她已经买好了腊月二十八的火车票,还有十来天就回家过年了。此刻,我才意识到年味的逐渐袭来,春天的脚步已经越来越近了。也许是生活水平真的有了太大提高,我认为平常的每个日子都跟过年差不多,越来越近的新年已经无法让我产生浓厚的兴趣,而思绪却萦绕着四十多年前那遥远的年味儿。
记得小的时候,只要一过完腊月二十三的小年,我稚嫩的心思就盼望着过年,每天就掰着手指头数着天数盼望新年的到来。深刻的印记里,从小年那天早上起,父母就按照老家的传统习俗,开始有条不紊地忙着过年的活儿。
按照习俗,腊月二十三、二十四都是过小年,我们老家必须在二十三把灶神菩萨请上天。那天早上,母亲早早起床煮好早饭,一家人吃过饭后,父母一一把锅碗瓢盆搬到外面的地坝放着,不能搬动的东西用报纸或烂竹席之类的物件遮盖妥当,防止灰尘覆盖。随后,父亲又从屋后竹林里砍回一根慈竹,去掉下面竹节的枝丫,留着顶部三四个竹节的枝丫做成扫帚。进行清扫前父亲找来旧衣旧裤换上,头戴一顶草帽,一边干活一边振振有词念着“今天是腊月二十三,我要把灶神菩萨请上天,保佑全家人一年四季平平安安”的吉利话儿,将屋内墙壁上的蜘蛛网、浮尘打扫干净,往往需要大半天。一旦清扫结束,这时的父亲身上全是脏兮兮的灰尘,只剩下两只眼睛在不停地转动。待父亲把屋内的蜘蛛网和浮尘清扫干净后,母亲忙着用抹布抹去屋内物件上的灰尘,又将搬到地坝的锅、碗、瓢、盆、桌子、椅子擦洗干净,直到将屋里所有的东西和未被搬出来的东西清洗干净才算结束。那些年里,好像一年的灰尘污垢都要等着这一天打扫。小时候,我爱帮着父母的倒忙,经常自作主张拿起扫帚扫父亲扫下来的灰尘,弄得满屋的灰尘飞扬,往往被善良的母亲骂我多事,夺过我手中的扫帚自己打扫。
送走了灶神,二十四简简单单过完小年。那时物资没有现在丰富,过小年也很简单,中午跟平时差不多,只是多了一个煮鸡蛋,说让我们小娃儿吃了保一年的平平安安。吃了午饭母亲就泡好黄豆,父亲就准备好柴火,为第二天的腊月二十五推豆腐做好准备。那时天刚麻麻亮,父亲就已经开始推磨,母亲一勺一勺喂泡好的黄豆。等我天亮起床时,父母已经推完了黄豆,磨成了一大桶白色的豆浆,父亲正一瓢一瓢将豆浆往摇架里倒,母亲逮住摇架的两只角不停地摇,豆渣在纱布里面翻滚,乳白色的豆浆透过纱布流到下面的木桶里。待摇架里的豆渣被母亲不停摇动沥干豆浆后,豆渣被母亲做成豆粑,或者用于喂猪。这时候,木桶里的豆浆已经被父亲倒进铁锅,用大火烧开,母亲将磨好的石膏水分几次点入锅内,渐渐地锅内飘出豆腐的香味,里面的豆浆变成一团一团白白的嫩豆腐。那时候,母亲知道我和妹妹、弟弟嘴馋,给我们每人舀一碗嫩豆腐,舀上胡豆酱,我们津津有味地吃着,而母亲则将洗干净的豆腐箱放在一个木盆上,用过滤豆渣洗净的纱布垫在豆腐箱内,然后将锅内的嫩豆腐舀进豆腐箱,用箱盖压在纱布隔着的嫩豆腐上,随即搬上一块石头压在箱盖上,顿时,嫩豆腐受压力挤压,排除水分,约一小时后便形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豆腐出箱。接着,母亲顺着纹路划成四四方方的豆腐坨坨,一些留着过年用,一些划成小坨坨做成红豆腐。
到了腊月二十六、二十七这两天,父亲上山砍柴,通常砍些青杠树。虽然青杠树看起来湿润,但燃点极高,烧火没有烟雾,炖出的肉特别的香。记得十岁那年,我随父亲一起到寨子堡山上砍柴,路上父亲一再叮嘱我只是去玩,可返回时,我却扛了一根拳头粗的青杠树,还得到母亲的夸奖,说我“长大了,能帮父母分忧了!”
熬过了腊月二十八、二十九这两天,大年三十让我最为兴奋。按照惯例,腊月三十上午宰杀公鸡是父亲的活,母亲忙着煮团年饭。那时过年没有电视看,没有文化下乡演出,小孩的游玩活动就是踢毽。往往每年杀鸡时,只要看见父亲把公鸡捉在手里,我和院子的小伙伴们就成了跟屁虫,在父亲的屁股后面尾随,一旦父亲在地坝边将公鸡杀了,父亲立马扯下鸡毛,男娃女娃一人一份,做成毽子,正月初一和小伙伴们一起比赛玩……
三十晚上家里烧着青杠树柴火,一家人围在火坑边烤着火,爷爷奶奶和父母一边摆着龙门阵,一边吃着瓜子,等着迎接新一年的到来才睡觉。我们小孩子也没有闲着,蹿上蹿下,一会儿偎在爷爷奶奶怀里,一会儿站在父母身边,等着十二点到来长辈们的关饷,那可是我们小孩子从年初盼了一年唯一的一元压岁红包啊,那也得熬到新年的到来,欢欢喜喜领了红包才上床睡觉……
那时候,我每天都觉得过得充实且愉快,喜欢跟在大人们的后面“忙前忙后”,母亲做的各式各样的面食花样繁多,吃起来香喷喷非常可口。如今吃面食的时候少了,偶尔吃上面食,却总是觉得少了一抹既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小时候的生活远没有现在富裕,物质的品种也和现在没法比,所以过年也意味着是改善生活的日子。有一年腊月中旬,父亲从坡地里逮住一只野兔,对于那时的我家来讲,其稀罕程度不次于现在餐馆里的海鲜、阳鱼珍贵。那时家里没有冷藏设备,距离新年还有十来天,放在屋子里坏了怎么办呢?于是父亲就用土办法,借助外面寒冷的天气来保持兔肉的新鲜,将抹上盐的兔肉挂在窗口的钉子上透着风。这本来是个不错的好主意,可是第二天早晨五点钟父亲赶早到云顶寺二爷爷处扛木料,出了家门却又折回来拿手电筒,发现窗口边上的野兔肉不翼而飞了,父亲忙寻找了窗下地面左右,哪有野兔肉存在的影子,以为是母亲晚上收回了家里,忙疾步回到屋内询问母亲,却吵醒了一家大小。当时全家大小又找了半天却毫无结果,都在猜测着是谁偷走了我家的野兔肉,惴测的最后结果是父亲乱骂了一阵,用一些诅咒的话来舒缓心中的愤慨。直到今天全家人想起这件事还是觉得很好笑,到至今还是不知道是谁偷吃了我家的野兔肉。而今丰富的物质生活,让我们每天吃得比过去新年还要好,已经发展到过年不知道要吃什么才好的地步,以至于让年又少一层味道。
时下新年将至,看着人们归心似箭的样子,看着车流人流拥拥挤挤的样子,我却对新年的临近淡然无味,脑子里尽是更加浓烈的儿时年味。在深夜的寂静中,我断断续续回忆着写下这些文字,是对我童年时光的感激和敬仰,也是给未来留下一些憧憬和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