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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恒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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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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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头件事

常言说,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头一个“柴”字,真让人们做了不少难。四十多年前,在我们老家农村,不光吃饭成问题,烧的更叫人发愁。

那时候是大集体,能填进锅灶烧的只有豆杆、芝麻杆和苞谷杆,麦秸要铡了喂牛,高粱杆要织稿荐、编里子(盖瓦房用),加上粮食产量低,秸杆也少得可怜,光靠这些,怎么够烧?

没烧的,还得从地里打主意。麦收后,庄稼苗长出,要锄草松土,汗珠子掉地下摔八瓣儿,干一晌喝两壶凉水,“盘”下麦茬根儿,背回家烧锅。再就是打苞谷、芝麻、高粱“疙瘩”。一到星期天,我们这些半大孩子就带上短把脚锛儿,满地跑着找苞谷、高粱、芝麻根,打掉上面的土,用箩筐装满,扛回家当柴烧。有一回,我们跑到邻村地里拾柴,被该村一群孩子发现,继而对骂起来,引来两村大人抄起家伙,直打到头破血流才罢手。想想也真不应该,两个村地头搭地头,亲戚摞亲戚,平日见了客气得不象,这回却因为小孩子拾柴大打出手,都是一个“穷”字惹的祸。

没有柴禾,各想各的办法。为找点烧的,乡亲们砍树枝、搂树叶、割青草,千方使尽。父亲在县城工作,吃商品粮,有煤本儿,可供给他那些煤只够一个人烧。邻居惠老师,和县煤建公司经理魏亭甲是同学。隔三差五,老魏就腆着肚子找惠老师闲聊,偶尔也会留下吃饭。有回老魏刚在惠老师家吃了饭,正剔牙。父亲陪了小心,请他写个条子,买点煤。老魏哼哼唧唧,从口袋里摸出“白河桥”烟,把剩下两根掏出来,夹耳朵上,展平烟纸,写了两行字。这字如火柴棒拼凑,横七竖八,且一律向左歪:“门市同志,请给史老师开密煤叁佰公斤。魏亭甲,×月×日”(这条子大有讲究:“门市同志”,只要到煤建公司开票处,找谁都行,统吃,不耽误事儿;至于人名,条子掉了,别人拾去也无法顶替;“密煤”,不能开成焦碳;“叁佰公斤”,大写数量,不能错。)父亲拿回住室,如获至宝,小心把条子压到玻璃板下,笑着说:“别看老魏这字儿写的象‘豆茬儿’,可它管用,能买来煤啊!”过了几天,大哥找辆架子车,把煤拉到几十里外的老家,借了煤球模子打煤球,引来全村小孩看稀奇。

农村实行联产责任制,不几年功夫,再不愁吃和烧。又过十多年,种地实现了机械化,从犁地、播种、收割,全部用机器,直接把粮食从地里拉回家,农作物秸杆撂一地。村人为省事,一把火烧掉。每到夏收、秋收之后,几十里地外燃的大火熏得城里人睁不开眼、上不来气。为禁止乱烧秸杆,乡里安排专人值班,在地头儿搭起棚子,白天黑夜让人守着。可三天两头儿,不是东边着火,就是西边冒烟,哪里禁得住?

副乡长万峰,别看年纪不大,可办事认真,肯为群众着想,大家平时不叫他乡长,只喊老万。这老万看着年年禁烧,年年禁不住,心里比谁都急。忽然有一天,老万召集村干部开会,将每个村子排好日期,到时安排专人开车到田间地头儿,用打捆机把秸杆捆成方棱四正的大块子,不断头儿往西拉,回来就按数给户主发钱。原来,老万打听到,西边离我们二百多里有个生物质能电厂,一年四季,敝开口子收柴禾。村里能人多。得到这消息,几个聪明人一商量,撇开老万,自己买了机器、车辆,同电厂签了合同,把这事当生意做,很是发了点财。

再后来,村人住上了二层楼房,格外讲究起卫生来。 “和尚床、姑娘房,漂白袜子、石灰墙”,这四样,我们老家谓之“四大干净”。在白亮亮的屋子里烧火做饭,烟熏火燎,难得净板,大家都不想烧锅了。正瞌睡碰着个枕头,也是凑巧。前几年,一条西气东输的天然气管道从我们乡南边十多里处通过,还是这个老万,厚着脸皮,三番五次跑到市里,求爷告奶,磕头作揖,终于感动人家修改了规划,同意给我们县西边四个乡留个接口。三个月后,管子接到每家锅台边,打开开关,手一拧,“喀啪”,蓝火苗不急不躁地烧。自此,困扰乡亲们几十年“烧”的问题彻底解决。

补记:邻居五奶,八十七岁,拾一辈子柴,烧一辈子锅,总说气做的饭不好吃,坚决不装。前几天忽然肚痛难忍,孙子发动小汽车,十五分钟送到县城,诊断为阑尾炎。医生在肚子上打个小洞,手到病除。五天后回家,活蹦乱跳,继续拾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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