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大雨天,邻居老胡大叔才得闲暇,也是由于过路,进了我的家门。好久不见了,我们彼此十分亲切。急急重新烧水沏茶,让胡叔坐下聊聊。
胡叔今年已经七十六岁,精神矍铄,身板硬朗,交道黄土一辈子,而且极其热衷农活,不仅是农业行家好把式,也身强体壮心满意足。他日子很滋润,虽然有些劳累。
胡叔喜欢也习惯鼓捣田地农活,经历也丰富,见多识广的。我小他近二十岁,他能讲给我许多我不曾知道的陈年旧事。胡叔不仅特爱读书,自己也说对电影酷爱到极致,尤其早年基础落后条件很差的年代。
胡叔对我讲了许多上世纪大集体时候的旧事,梳理那时的见闻。他的耳闻故事挺多,讲的自身经历也很多非常之处。
我们喝着茶看着电视闲聊,他说,现在文化条件好多了,想怎么看,看什么,都心想事成无所不能,我年轻那时,情况可完全不是这样子。他讲了一个五分钱电影票的故事片段。
那是1957年,我们青石崖村作为大村,位置相对中心,颇被看重,兼之各方面条件好些,在难得安排放映电影的情况下,一个月还能由县电影公司派人来村里放一回电影的。那个时候,看电影很难得,是乡下文化的最享受。村子有个采购站,院子特大,那年的黄梅戏故事《天仙配》就安排这里面放映的。
平时,县里来送电影,是在大街或者河滩再或者村头某处空场放映,本村人口两千,加上邻村来看电影的许多人,小地方是容不下的。这回是《天仙配》,非同寻常的片子,是神仙下凡的故事,少见多怪的山里人们早被疯传的下凡故事神奇画面吸引得不行,都想一睹为快,想见识个清楚明白。基于这情况,这一场电影特别卖了票,须凭票入场。
能权作电影场的地方是采购站。村里有个采购站,连同供销社、酿酒厂、蚕茧站、煤炭场,规模很大,场面开阔,而且东西两个大门封闭,是适宜的临时影院。电影极具魅力,电影票很杀伤。每张票五分钱!
那年月,几乎家家不名一文,囊中羞涩,买盐还等母鸡下蛋,几分几角的钱可不是顺手拈来随便乱花的。胡叔说,那时候没有来钱项啊,一年到头不进个钱儿,好不容易攒个小钱,多少久等的用项在那儿呢!胡叔说,那天,我们好多小青年半大孩子在大门外转到天黑,只能失望而归,也有的焦急在外面等着,最后一片临结束,会放开大门,能看看最末的故事尾巴。五分钱,难倒了许多人。
讲到这里,胡叔掩口一笑,诡秘说,我做了个错事,竟然达到了看《天仙配》的目的。呡一口茶,他说,那天傍晚,也是焦急在电影场外无奈打转的,一直等到天黑,始终没有别的办法入场。没钱买票,竹门高大,又有检票员以及维护秩序人员守着,只大门开小门地放人凭票鱼贯而入。无可奈何时挖空心思绞尽脑汁,终于目睹了无数遍电影票模样后,找了张类似纸片,谨慎模仿大小样式地裁出一张假票,伺机蒙混进去。做坏事是不会坦然平静的,心有恐惧做贼心虚,砰砰心跳胆小如鼠。低头斜视转来转去,直等到开演前不久入场者着急蜂涌时,时机已到,攥着折叠的“电影票”夹进人群里,在入场最紧急只能接票不及检查的档儿,塞上票迅速闪身进去,三步并作两步奔去电影场地。心有余悸,不敢乱想,走远了才回头看看,见没被发现问题,才阿弥陀佛谢天谢地。进了场,巨大胜利,但是那场电影观看过程中,心有不安,持久内疚。
胡叔是极其厚道忠实的人,六十年后还歉意逃票五分钱的事,一直觉得那是挺大的错误,虽然情急之下设法满足了看电影的愿望,时过许久,不敢忘记那个特别的曾经。
交谈中,从年龄稍高经事更多的老胡大叔那里知道些我不曾经历的故事,很理解他们早年的更加不易,理解他们的心情,也更懂他们那代人对如今幸福生活的由衷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