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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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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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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土堆上的老人


村外的土堆旁坐着一位拾荒老人,他就那样猥琐的坐在那里,望着进村的公路发呆。当有人影映入他的眼帘时,他僵硬的面部才活过来,瘪嘴蠕动着,窟眼放出些神采,那斑白的山羊胡撬动着,驼的背也直挺了些。可是,当他发现来的人不是想要见的人,人立马猥琐下去,那坐姿还不如一旁的黑狗坐姿好看。就听有路过的村里人和他说话,“今天没去捡破烂、又等闺女啊?”老人只是笑笑,微微点点头,却没有回答。也有一块赶集回来的老女人边走边议论,“每年这时候都在等呢,你看穿的也干净了,换了个人似的,在等他闺女呢。唉,这老了,六个闺女都远嫁了,一个在身边的都没有,自从瞎老婆子死了后,这些年里没有一个回来的。”女人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议论着,不时发出叹息声,满是怜悯。

我走上去,和老人打着招呼。对邻村这位老人,我对他并不陌生,但他认不认识我,我说不上来。“在这儿等人呢?”我和颜悦色得问。老人抬头看看我,满脸的皱纹舒展了一下,像是要说啥,最后也只是微微颔首,胸前两只猩猩似的打手抖动着,好像有些不知所措。我不抽烟,但回老家口袋里总装上一盒烟,为的是回村里碰见熟人,奉上一支烟算是恭敬和打招呼,看老人的窘态,我忙掏出烟。他却冲我摆摆手,那意思不抽烟。“不抽烟好,抽烟对身体不好。”我忙说着又问,“你今年高寿了?”看他没反应过来大声的忙解释,“就是今年多大年龄了?”他听懂了,喉头动了一下,伸出九个指头后又伸出四个“九十四了。”他声音很苍老,说着脸上还有了笑。别看他一大把年纪,耳不聋眼不花的,我说啥都能反应过来,只是反映的慢些。“你是这个村的吧?”他手指着不远处我的村庄,好像是认得我。我点点头,“你认得我吗?”他只是笑笑,没在回答。“你吃早饭了吗?”我没话找话说。“吃了。”他喉咙里蹦出俩字来,又扭头望着远处看。“她们多少年不来了?”我故意问。老人看我一眼,欲言又止,紧蹙眉头,满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他低头想了会儿说:“今年九十四了,后天就是俺生日。唉,下个生日过不上了。”他答非所问。“你是等你的闺女们来给你过生日?”这回他听懂了,老人点点头,脸上有了些喜悦,忽又摇摇头,“都不来了,想她们了。”我明白了老人的忧郁,他是想着自己过生日的借口,想看看自己的孩子们,想她们了。下一个生日过不上了是啥意思?也许他感觉到了自己没有多少日子了。

看着孤独无助的老人,我的喉头在哽咽。老一辈人,都有着养儿防老的禁锢思想,可是辛苦了一辈子,有几个儿子是孝顺的?不生病还好,要是生了病,几个能伺候床前的?都说闺女是爹娘的小棉袄,老人六个闺女,都远嫁了,几年里不回来。当然,里面也有别的原因。因为是邻村,关于老人的事也多少听说过,毕竟六个闺女没个儿,也算是乡村里的奇事儿。老人单传了三代,到了他这辈上,一心想着要个儿子,可是越想要啥越不来啥,一家子就对女人不好,特别是老人,有酗酒的习惯,喝醉了就打女人,打自己的闺女。也许因为这些,闺女们都记仇,娘死了以后就不上门了,不再管他这个可恨的爹了,一定是这样的,老俗话不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闺女们都对他恨之入骨呢,还回来看他!我看着老人,他身上的穿着虽说旧,但也干净,并不像那些常年拾荒的老人。对,老人常年捡破烂,都说他手里有些钱,应该不缺吃穿。我就又问老人,“养老钱够花吧?”“够啊,一月二百多呢。”老人说着,脸上有了笑,“谁想到的事,国家还给发工资,还给修房子,一分钱不要呢,连厕所都给修,年节的还送油送面的,不缺吃的。”“那你还拾荒吗?”“拾,习惯了,闲不住,又没地种了。”听老人说着,他并不是个闷嘴葫芦,思维也很清晰,只是上了年纪,声音显得苍老而已。“村里都有敬老院了……”我还没说完,老人截住了我的话,“咱不住,死了没脸见爹娘。”这是啥逻辑呢?哦,忽然就明白了,也许他就忌讳这个。我觉得有些尴尬,因为 老人扭头一边了,那意思不愿意再跟我说话,我也只好悻悻离开。

回到家后,跟父亲说起邻村的老人。“你说䦆头啊,都叫他老犟头,犟的很呢,年轻时可孬了,光打媳妇,撵到街上打,往死里打,越拉越打得厉害,就因为媳妇生不出儿子来,刚生了孩子就打着媳妇推碾下地,孬着呢。如今,闺女也都不来了。”父亲的意思,他落到这步田地是活该。父亲还说,他那几个闺女说好听了是嫁人,说不好听那就是卖给人家的,都打发的远远的,临朐的俩,东北的三,小闺女嫁到哪里说不上来。老婆子没死时,还有闺女回来;老婆子死了,这些年了,没一个回来的。听了父亲一番话,我突然不再怜悯老人,有啥因得啥果,一切都是自己作的。他是个坏人吗?我忽然有这样的想法,就是不坏最起码也是个愚蠢的人,人们最不能接受的就是男人打女人。也许在他的闺女们心中,这个男人是可恨的,那亲情早被恨侵蚀没了。

一个月后,我再回家,土堆上没了老人,只有些枯草在风里颤抖,不禁一愣,难道老人天冷没出来?我住了车,又向四处望了望,一个人影也没有。如今的农村都是些老人守着,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甚至年上都不回来,都住在城里,就有些为这些村庄担心,说不定啥时候这些村庄就会消失,成了记忆。

回到家里,我问起邻村的老人。“死了快半月了,就在那个土堆上死的,他常常在土堆上坐着,来往的人都习惯看他那样了,谁也没想到他会死,直到野狗撕扯他的衣服,把他从堆土上拽下来,才知道他死了,脸都被野狗撕扯的血肉模糊,真惨。村里挨个联系她的闺女,就小女儿打通了电话,还不回来,最后村里给发的丧,啥仪式也没有。”

我听着心里咯噔一下,他死了,死了还被野狗啃食?是很惨,盼闺女没盼回来,就这样孤孤单单的老去了,也不知他临咽气时是怎样的心境。父亲还说在他口袋里还装着一万多块钱呢,村里就是用这个钱给他办的丧事。唉,这人呢!还是那句话,有啥因结啥果,他每天坐在土堆上,是否想到了当初自己的作为才被儿女们抛弃?他是可恨的,又是可怜的,他很想在自己死之前看一看他的孩子们,甚至他还想着孩子们能陪他过个生日。他等了多少天,是否双眼望穿?最后直到死去,被野狗啃食。当然,我对她的女儿们也没有好感,九十四岁的老父亲了,啥错也该原谅了。他再不好,可给了你们生命,你们的身上留着他的血!

我不愿意再想这件事。这个老人孤独的死去了,除了村里人对他的唏嘘还有啥?我的眼前时不时出现坐在土堆上张望的老人,心情五味杂陈,最多的还是怜悯。

2022年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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