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吴光平的头像

吴光平

网站用户

散文
202404/25
分享

雪色记忆

小时候,看《白毛女》,很喜欢听剧中主题歌:“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雪花那个飘飘,年来到!”听得多了,我就把过年和下雪联系到了一起。好像过年必须下雪。瑞雪兆丰年么。

事实也是这样,在我的童年时代,大多数春节是在雪花飘飘中度过的。除夕之夜,外面天寒地冰,大雪纷飞,屋内一家人围坐在灶边,吃饺子,讲故事,暖意融融。只有在雪的烘托下,那年才过得有滋味。后来,随着气候变暖,冬天的雪越来越少了,恰好下到春节期间的雪就更少了。而没有雪的春节,我却怎么也找不到过年的感觉,那年就过得十分寡淡。于是,每年祭灶一过,我就像小时候巴过年一般,盼望着,盼望能下一场大雪。然而,很多年都让我失望,有几年整个冬天就没有下一场雪;也有几年,眼看要下大雪了,雪花刚飘了一会,又变成雨夹雪了,不一会又全是雨了;还有几年,艳阳高照,温暖如春,那就更没有过年的感觉了。当然,有时候老天爷也会给我一个意外惊喜。

记得是2008年,已经到大年三十了,天气还格外晴好,我都再次失望了。然而,到了夜里,老天爷突然开恩,纷纷扬扬地下起雪了。大年初一一起床,外面已经变成了银色世界,而且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我高兴地跳了起来,匆匆吃完饺子,就约上一个童年玩伴(当时我正在乡下老家过年),一起走进了雪幕中。那是一场多年难得一见的大雪,地上积雪已经很厚,脚踩下去可以没到脚面。而且,雪花还在尽情地飞舞着,洋洋洒洒,铺天盖地。我们漫步在雪幕中,听脚下发出的咔嚓咔嚓的响声,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童年往事,都感叹:时间一年一年过得真快!

我们沿着童年时抬水挑水走过的那条小路,去拜谒了养育过我们的老井的遗址。当年的老井有几十米深,是一个一个水泥管子砌上来的,站在井口,只能遥遥地看到一团闪闪的亮光,那就是井水。老井里的水清洌甘甜,冬天是温热的,打上来倒入桶中,还冒着丝丝热气;夏天则是清凉的,干活累了,热了,舀一碗老井水,咕噜咕噜喝下去,立马感觉到透心凉,疲劳也减轻大半。附近方圆几里的老百姓,都吃这老井里的水。想吃到老井里的水很不容易,必须把几十米长的井绳系到一个小水桶上,慢慢放入井中,灌满水后,再慢慢提上来,是一项非常需要力气的活。小时候,我几乎每天都要和妹妹一起来抬水,我和妹妹都没有劲,不能从井里打出水,都是那些大哥大姐和大叔大婶们把他们的水倒进我们的水桶中。后来,我外出读书、工作,还时常想起老井,想起那些纯朴善良的父老乡亲。后来,家乡通上了自来水,老井的使命也就结束了,家乡人就把它填平了。时隔三十年后,我又站到了昔日的井台上,眼前雪花飘呀飘,我的思绪也在飘呀飘。恍惚间,我又来抬水了,正站在井台上,焦急地等待哪位大哥大姐大叔大婶来帮我打一桶水呢。

告别了老井遗址,我们又踏上了当年上小学的路。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走在上学路上,不过很少像今天这样安静,而是经常打打闹闹,嘻嘻哈哈,你追我赶。到了。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梦中的母校教室到了。母校早已搬迁,但还有六间房(两口教室)在。现在看,这六间房非常低矮,但当年它们却高大过,而且不是一般的高大,是相当高大。这六间房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青砖青瓦,不仅是母校仅有的六间砖瓦房,也是全村仅有的六间瓦房。矗立在周围低矮的草房间,简直就是鹤立鸡群。这六间房虽然已经出售给个人居住,但曾经作为教室的痕迹还在,最明显的就是山墙上当年用来出黑板报的水泥黑板依然存在,刷在后墙上的毛主席语录,也依稀可见。那年春节,我默默地站在老教室后面,看雪花簇拥着老教室飞舞,耳畔仿佛又响起了叮当叮当的上课铃声、朗朗的读书声和老师的讲课声。

瞻仰老教室归来。我们意犹未尽,又迎着飞舞的雪花,踏着童年走过无数次的土路,走向田野。抬眼望,田野上白茫茫一片,一些枯树零星地点缀在沟边地头。也许在别人看来,这片田野毫无生机,甚至还有点荒凉。然而,在我眼里,这里的一切都是鲜活的,生动的,有趣的;这里每一块田地,每一条田硬,每一条沟渠,都留有我童年的足印,都贮藏着我童年的欢乐,都能引出一段回忆。就说那条沟边吧,就是我们曾经野餐的地方。小时候,我们下田割猪草,有时就在畚箕里放一个小吕盆之类的容器。到了田里,割一会猪草,就开始“埋锅做饭”。先在沟边挖一个坑,然后把容器放上去,“锅”就有了。我们喜欢做“炒鸡蛋”,然而,家里的鸡蛋并不是可以光明正大地拿的,必须躲开大人的视线,有时候家里大人看得紧,就不容易得手。但困难吓不倒我们,我们相信: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我们就就地取材,或者到沟里摸几条鱼,或者到田里摘几把豆子,挖几个山芋,有时候还要加进一把野菜。“饭”煮熟了,我们每人就会找来两根硬草棒,当筷子,围在“锅”前品尝起来。那滋味,怎一个“香”字了得?当然,我们是玩童之意不在吃,在乎乐也。

也有不乐的时候。记得有一次,我们埋好了锅,待煮的食物也放进锅里了。正准备去拾一些烧火的干草,却发现风太大,人一离开就会有尘土吹入锅中。正愁没有锅盖,我一眼瞅见正陪我踏雪的这位仁兄戴一顶黄军帽,就让他把帽子摘下来当锅盖。这位仁兄很顾全大局,当即交出了帽子。我们一起去拾干草。拾到一些,这位仁兄就先回去烧火了,我则在远处继续寻找干草。等我捧着一把干草回来时,看见这位仁兄正在把着了火的帽子放在脚下踩。原来,他在点火后,仍然把帽子放在四面冒火的锅上,食物没煮熟,帽子先着了火。这位仁兄看着被烧糊了的帽子,一脸苦相。我站在旁边,也诚惶诚恐。要知道,那时候一项黄军帽在我们这些小孩子心中的价值,可以说是非同寻常啊!

我们就这样在田间地头踏雪漫行,每经过一个地方,我们都能说出一两件与这地方有关的童年趣事。这些童年趣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我似乎感觉昨天刚在这片田野上痛痛快快地玩过,疯过,今天又来了。

雪,仍然在纷纷扬扬地飘着……仿佛这场大雪,从我的童年就一直飘着,一直飘着,一直飘到现在。那年春节,那场纷纷扬扬的大雪又把我带回到了苦中有乐的童年……

(原载《金融文坛》2024年第2期)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