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崖的高度

南崖是一座位于修河水岸，历史悠久的文化名山。

船行江南水乡，你会觉得有一种无形的东西，在慢慢向你靠近。然后包裹着你，满载着酒和离愁。

千百年来，由于连绵大山的阻隔，住在修河两岸的人们都得依靠漫长而曲折的水路出行。一去就是数月或是数年才能返回，不知隐忍了多少炉火的等待。

黄庭坚出生在修河上游的双井村。这个背靠杭山的村庄，四面环水，一面环山。黄庭坚经常坐着小船从双井到修城，然后又从修城漂泊到远方。

公元1040年，时任分宁主簿的北宋理学家周敦颐在修城对岸的旌阳山麓创建了濂溪书院。黄庭坚来到修城，因为深深景仰着濂溪先生的“出淤泥而不染”的秉性，选择在濂溪书院读书，不久他把住所搬到了距书院不到一里的南崖上。

清幽的南崖，古木参天，藤萝满径，是一处读书参禅的宝地。

黄庭坚初到修城时，已是满腹经纶、名震四方的少年文人；他在南崖结庐而居，吟诗习字，吸引了县内许多文人雅士前来拜会。南崖一时高朋满座，煮茶论诗，文风涌动。黄庭坚到底是个清净之人，大部分时间他愿意独处南崖，巡视古树、亭楼。夜深人静时，立于莲池，赏池中圆月，背古文汉字。

当一个满载传奇色彩的“佛”字铺陈在虚实渐化的时空里，那些永远躺在历史典故里的故事也就栩栩如生起来。

一年春天，黄庭坚泛舟于南崖水域踏春寻诗，突然江上阴风怒号，浪涛翻滚，船只几欲翻沉，黄庭坚知道此段是急流险滩，翻船事故频发，情急之下，他朝天三拜，不久风浪渐渐平息，船只也安全靠岸南崖。事后，笃信佛教的黄庭坚提笔书写了一个斗大的“佛”字并镌刻于南崖绝壁，他欲以“佛”之威，镇妖避邪。奇怪的是，有了这“佛”字，南崖水域从此风平浪静。

我们听到只是穿越时空的默然苍立。红尘与佛心并存，默默地注视着晴明景和的时光。

公元1083年，39岁的黄庭坚赴任德州时，从鄱阳湖水路进入修河，返回修水。修河两岸的烟囱中徐徐流出的青烟飘飘悠悠迷离了夜的眼，他不禁触景伤怀。炉火相伴，岁月无痕，掌心化雪。有炉火的地方，醇香浓郁，回味悠长。别酒一觞，有泪纵横，不禁悠悠吟道：阳关一曲水东流，灯火旌阳一钓舟。

黄庭坚一生的命运是坎坷的。公元1105年，满腔愁怨的黄庭坚客死宜州贬所，修河的水隐退，从此再也无人行船。

22年后，即公元1127年，北宋因“靖康之耻”而宣告终结。人们用保护和修葺南崖景物的方式来寄托对黄庭坚的怀念。1983年，南崖下修建了黄庭坚纪念馆。馆内记载了黄庭坚的生平事迹，收集黄庭坚手书墓志铭等国家一级文物数件，大部分都是他的代表之作。这些书法碑刻的原件现在都是价值连城的瑰宝，它们有的存放在北京故宫博物院，有的存放在台湾，还有的存放在日本。这些作品不仅代表了一个朝代文化艺术的高度，也让南崖有了耸入云霄的气势。

黄庭坚的手书《戒石铭》是存放于南崖的唯一文物，如今已成为镇山之宝。《戒石铭》所书是他的为官准则，当年南宋高宗观看后，敬佩之至，恨不同时，遂诏令全国州府郡县，勒之于衙门，以警示百官。

南崖就像是一块时光的碑文，970年后一个夏天的温暖早晨，我在南崖下仰望一座名山的高度。我发现，南崖的高度，是思想的高度，是艺术的高度。

南崖到底是寂寞的。个人的历史，从来就不属于当下的时刻。那“坐禅长者”与我们熟视千年，可深邃的禅机谁人又能知晓？岩石的墨迹早已脱落，草木却诗意盎然。其间深意也许要我们一辈子去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