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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春林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200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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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螺小镇

好些天过去了,我一直没有回过神来。那天我和溪流文学社副社长赵小虎、何明生、韩汤三位老师去浏阳,去的就是这个叫田螺的小镇。汽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我们四个人彼此交换着故事,感觉田螺就在两旁的田野上,鼻子,嘴都张着,弥漫着一种陌生的气味。打开车窗,我确信听到了一些混杂的话,感觉是从田垅的泥土里传来的,一时半会不能辨识出来。我不敢肯定,那是不是田螺的声音。

半中午的时候,阳光把我们从山外照进了田螺小镇。我们的车停在田螺的池边上,不远处一辆车刚停稳,见着几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下来。他们有些兴奋,我猜测他们也是来采风的作家。那天早晨,我们从修水出发时,天气还阴沉沉的,像是有一场大雨要来。刚跨进田螺小镇的地界,天空便豁然开朗起来。阳光从高处照下来,把整个田螺小镇照亮。

在我小的时候,对田螺有一些错误的认识,甚至对田螺还有些偏见。我把田螺从田沟里检回来,放在水缸里养着。我以为,田螺养大就可以烤着吃。我发现田螺长得慢,生命特别顽强。为了取乐,我还会用硬质朝着田螺壳上敲打。将田螺坚硬的外壳砸烂,柔软的肉便粘贴在石头上。我上学后,才知道田螺是益虫。与水息息相连,与河流密切相关,吃水底的小微生物,能保持水的环境。这个时候我的内心才感到羞愧,从此再也不去捕捉田螺。

在田螺小镇,我看到了一条碧蓝的河流。像是被人收拾过,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河岸的左边是错落有致的房屋,右边是辽阔的田土。在不远处有座茂密的森林,里面有一个改造过的公园。各种娱乐设施齐全,几个人在一张网上来回跳,就感觉能把内心的憋屈跳出来。瘫倒在网上,摸着网又爬起来,接着追赶,跳得有些晕的时候,田螺的叫声昂扬着在四围响起,从东边传往了西边。

我们住的屋子是一栋低矮的别墅,横竖着两排,有一个露天的窗,帘子一半挡着,站在窗台上舒展手臂,呼吸新鲜的空气,生活也就变得清澈透明。

刚进屋子,便听见旁边有人敲门。韩汤老师就住在我们隔壁,同屋的是一名叫杨英作家,好像是长沙人。我们的门没有关,她探着头和我们招呼着,说的也都是一些礼貌应付的话。那天来田螺小镇的大多数人,都是浏阳作家彭晓玲邀请来的,这些人基本上都是作家。负责接待我们的是田螺小镇的主人,听说田螺小镇最近要举行一个盛大的活动,准确地说是要做一次文化推介。推介的方式非常有意思,叫“浏阳打卡记”。我至今还不太明白“浏阳打卡记”的意思,怎么样才算是打卡呢?会和打卡上班是一个意思吗?还是必须得在浏阳呆上一段时间,或者写篇到此一游的文章来。

中午的时候,我小睡了会。刚闭上眼睛,韩汤就在敲门,说我们得去了一个森林公园“打卡”了。几个人坐上一辆旅游大巴,朝着一个叫大围山的地方进发。那个公园的地名我很快就不记得了,后来我在赵小虎老师写的文章里读到两个小名:西溪简和云水谣。实际上这里山水相连,应该是一处地方,取了两个不同的名字。刚到山脚下,带路的人就不知去向,我跟着一群人东转西转,后来又回到了原先的地方。忽然发现,对面的山脚下的林丛里有几个闪动的人影,才知道沿着沟底还有条路,是绳索架设的桥,韩汤正在桥上摇晃着。我一眨眼睛,就不见了她的身影。喊了几声,也不见回应。

落在后头的人越来越少,一些面孔也越来越陌生。我只好一个人朝着绳索桥朝上爬,半路上又见着了些人,老远处似乎看到了赵小虎和何明生老师在拍照,努力朝前追赶时,又不见了。我一个劲地往上爬,想着法子去追他们,力气耗尽没能追上。当我爬到顶端时,见一栋小屋子前的地场上坐着几个人,还有家卖水果的小卖铺。几分钟后,韩汤老师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我问她路上是否见着赵小虎和何明生老师,她说刚刚见着了,还在后头哩!我感觉很是奇怪,一路朝上未见岔路,是在哪错过了他们呢?她笑着不语。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条神奇的山道上,我感觉有一种特别的空,感觉耳朵内空荡荡的,内心也是空荡荡的,不像是在朝上走,反而像是落入一个深不见底的空洞中,不着边际地往深处坠,像是把整个肉身全部放空。

对一座山的认识和了解,需要用漫长的时间来领悟。我的步子走得太急,在山头仅歇息了几分钟,居然睡了好久,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飞了起来。在山涧的玻璃道上,居然见着了谭嗣同。他和几个年轻人说着话,后来听见一个声音在喊我,我知道这时我该离开了。“往后坐,脚收在里面。”我和另外一个同伴坐上了漂游船从山上往下滑,脸朝着天,一个拐碰着另一个拐,左一下,右一下,耳边是“轰隆隆”的声音。我看见漂游船两旁的青山,不时有大小的田螺跃起。听见有人在山的深处唱歌,声音很快就变成了一种果实的颜色。

回到田螺小镇,已近黄昏。吃过晚饭后,我才知道白天在爬山时,韩汤老师掉进水中打湿了鞋。湿鞋里藏着水,晚上特别些冷。晚上八点还要召开座谈会,趁着座谈会没开前,我陪着她去了趟集镇买鞋。镇子不算大,找个买鞋的地方不易。东走西走好几条街,鞋总算是买了回来,还挺适脚。

我们回来时,座谈会已经开始了。我在最里边找个空位坐了下来,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气氛有些热烈,说话的是田螺小镇的主人钟子平,一个在报社干过记者多年的中年汉子。他对我们非常客气,说江西人去湖南是走江湖,缘由是他的祖先是江西人,这里面还有典故。他说下海建这个田螺小镇,不是一个常规的想法,这个项目不仅是用做旅游,而是建立一个田螺的故乡。把各种田螺汇集到一块来,给它们一个安静的着落。自由的田螺愿意在一起生活吗?我问。田螺和人一样,聚在一起时就不会孤独。总会有着说不完的话,还能构成独特的田螺景观。

田螺,生命的图腾,繁殖的象征。它跳上一张白纸,便是文章的封面。如果错过了这个活,也许往后一百年,一两千年都不可能再实现。我的耳朵有些恍惚了,很难想象田螺的来处和归途。

座谈会结束后,我们几个人回到屋里,泡着茶,边喝边聊。风从屋外吹进来,卷着茶香,我们嚼着茶的味道,聊些生活,聊些文学与田螺的关系,还聊着白天吃的大碗菜。到底是火灶和厨师的手艺超凡,所烧出来的菜香味不一样。我们探讨田螺和人的关系时,聊得最多的还是人和人之间的问题。实际上田螺的风俗,也是人从别处带来的。风从小镇吹过,所有的味道都停不住,来过田螺小镇的人,必定还会再来。

深夜我睡得迷糊的时候,仿佛听见有人在院落里喊我。我便爬起床,在田螺小镇的里里外外走了一圈,也不见半个人影。走到后山半坡处时,突然下起了雨。于是在山上的亭子里坐会儿,白天我们四个都去过这个地方,晚上一个人再去时却不一样。一张小桌子上摆放着一坨熟透的田螺,田螺贴着夜晚还冒着热气,田螺旁边是一壶美酒,仿佛是专门等着招待我一个人。

就在我得意的时候,突然感觉在我的对面有个人坐了下来。“来,喝一杯,我敬你。”我不知道她是谁?我想看清楚她的面目,怎么努力都没法看清楚。她就坐在那儿,与我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夜色。我们聊着一些事情,那些事情也都是白天见过的,或者说是聊过的。一开始我对田螺小镇有些偏见,我以为田螺小镇是田螺的屠场,没想到它还有另外的用途。我回到屋子的时候,同室的赵小虎老师,正在说着梦话,田螺姑娘朝住在小镇的北端,我很是惊诧。一觉醒来时,听见有人在喊,还不起来,田螺姑娘都走了。我才知道,我昨晚所遇见的是田螺的化身。

是的。也许当一个人被尘世的一些东西包裹着,一时还不能够放下时。选择去田螺小镇住上一宿,也许是个不错的办法。酒是田螺小镇的招牌,喝着酒便神不知鬼不觉地遇上田螺姑娘,也就有了一颗度人的心。

“来,再喝一杯,我敬你。”离开田螺小镇数日,我一直还在回味那个夜晚,仿佛一切都在梦中。那些呼噜和梦话,不时在我的耳边响起。

有些人一生也就梦见一回,有些人一生不会相见。夜宿田螺小镇,干一杯酒,与田螺姑娘相忘江湖,的确是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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