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突然就喜欢上了红。
不是玫红桃红粉红,是很正很正的大红。
沉稳中透出喜气,看在眼里,穿在身上,由不得人暗暗地心生欢喜。
曾经以为红是个很俗的颜色,也是个很俗的词。
因为姓名中有“红”,而常常埋怨身为中文系毕业生的父亲怎么就给独生女儿起了这么俗的名字。
恋爱时某人给我写信,开头一句“红”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衣柜里一片黑白灰驼,少有红色。
穿黑衣时需要用围巾搭一下,也至多是暗红酒红。
除了做新娘,从来没有穿过一件正红色的衣服。
在这个萧瑟的季节里,不知道为何悄悄地喜欢上了红色。
书房里、客厅里,即便是小小的厨房里,门把上也挂上了一只大红色的中国结。
在网上拍了一条大红色的棉麻长袍子,是一家云南大理的店,店家有一句温馨提醒:
民族风袍子,喜欢可带走;如果对身材气质有疑惑,请继续修炼再来。
知道自已恐怕驾驭不了,却没有丝毫犹豫地付了钱。
哪怕就在家里穿穿,要的只是那份温暖和欢喜。
周日午后天空灰暗,我穿着这件红袍子和孩子一起去散步。
冬天的江南格外冷清萧瑟,树木凋零,河水亦浅了少许。我在河边小径快走几圈后,浑身热了起来。敞开红袍子坐在褐色的大石头上休息,远远地看着孩子浑厚的背影,已经是一个男人的模样了。
我怎么能不老?
突然起了拍照的念头,唤孩子过来,让他给妈妈拍了几张照片。
寒冬里人也懒了,就喜欢躲在家里看看书写写字或者细心地做些家常菜。
坐在书房窗前能看到小院里的果树花树都落叶了,只有秃秃的枝条静静地指向灰暗的天空。
披一条大红的厚羊毛披肩,坐在软椅里看《红楼梦》。
书桌上放着友人前几日送来的大红剪纸,左边的墙上挂着的吉羊下也有一串红。
整个人儿浸润在温暖的红里。
才觉得红字虽俗,却也热烈温暖透着说不出的好。
红用得最好的是《红楼梦》。
如果叫《青楼梦》就带着烟花柳巷的味道,叫《白楼梦》呢好不吉祥,叫《黄楼梦》?稍带色情的味道;叫《绿楼梦》,舌头打卷吐字不清,而且一想就觉得湿答答……
对了,只有叫《红楼梦》!唯有《红楼梦》,那样妥贴,那样千回百转,那样活色生香让人回肠荡气爱了千百年的《红楼梦》。
《红楼梦》里红字用得最美的是写薛宝琴踏雪寻梅。
宝琴踏雪寻梅,无疑是让人印象极其深刻的一个美丽场景:“四面粉装银砌,忽见宝琴披着凫靥裘站在山坡上遥等,身后一个丫环抱着一瓶红梅……贾母喜的忙笑道:‘你们瞧,这山坡上配上他的这个人品,又是这件衣裳,后头又是这梅花,像个什么?’众人都笑道:‘就像老太太屋里挂的仇十洲画的《双艳图》。’贾母摇头笑道:‘那画的那里有这件衣裳,人也不能这样好!’”。
可见这场景确实是美丽无比的。
红也需要人的底气来衬,小姑娘穿红是漂亮欢快,中年人穿红是喜庆吉祥,老年人穿红是端庄安详。
少女穿红衣最为娇俏,怀春的心胭脂红一样一点点一点点蔓延开来,在心里,在梦里。
秦怡九十岁,一头如雪白发,却穿一件大红的旗袍,鹤发童颜美得令人敬佩。
《金瓶梅》中的重阳节家宴上,瓶儿强支病体,唱了一支《折腰一枝花·紫陌红尘》,她明知西门庆不再爱她,却还唱着:
榴如火,簇红巾;
有焰无烟烧碎我心;
想必这榴如火,簇红巾也是大红,虽然看起来如此明媚,但想着用红来燃烧我心,这样的惆怅,只有失了爱的人才明了吧?
张爱玲说红:
“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
而我,多年来害怕红,逃避红,在今日才欣然接受红,并且深深地爱上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