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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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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19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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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鞋千层底

     天冷得没有一点预兆,昨天还在10度以上,今天却下起了雪粒。打开鞋柜拿出买的棉鞋穿上,突然感觉鞋底不太对劲,翘起脚一看,原来鞋底都风化了,怅然地脱下它。先生说:“还是以前的手工千层底棉鞋好。”先生的一句话,瞬间母亲做鞋的样子,在我的脑海里清晰起来。

    那年月,不管大人还是小孩,穿的都是自家做的布底鞋。记忆中村子里的奶奶婶娘们,似乎一年到头都做鞋,只要有空,她们的手上总是拿着针线,几乎就没有人空着手坐过。

   那时候农家的菜园,永远会在菜园角落留一块地方种苣麻,每年端午节前后,母亲就会割下菜园里的苣麻,快速地除掉麻叶,把苣麻从中间折断,剔除麻杆后,把它们泡在大木盆里,用那带柄的“U”型刮麻刀从麻的反面一拖,麻皮就如同一条小蛇,“嗖”地从母亲的手中飞出,麻皮刮掉后,母亲还要用刮麻刀把麻再刮刮,说这样才会让麻更白。刮完后,母亲将它们晒干 ,挂在卧房列架上的木销上,之后母亲总会带上一小撮,只要稍有闲暇,就撩起裤脚,在大腿上搓成线,称作鞋索,也叫纳底索,一般用来纳鞋底和上鞋用。每根纳底索大概有两抱长,我曾问过母亲,为什么不把纳底索搓长些呢?这样就不必总是穿针了。母亲边神态自若的搓,边给我讲继女和亲女儿纳底比赛的故事,那母亲为了省去亲女儿穿针的时间,就给亲女儿搓了长度可以装满一箩筐的纳底索,结果继女一晚上纳了一只鞋底,亲女儿因为绳子太长,一晚上也没纳一针。“纳底索太长,纳的时候费时;太短了,鞋底上又都是接头,不好看,没弄好还会硌脚。一般搓的长度差不多刚好纳一只鞋底。”搓好后,母亲用肥皂把它们洗净晒干备用。

   纳鞋底首先要填底, 母亲把从旧衣服上拆下洗净的布片,(有白布的和其它杂色布的,白布底做鞋好看,一般都是父亲的专利,其他人都是穿杂色布的底)比划着比鞋底样稍大一圈,一层层平整均匀地铺上去,大约铺十二三层的样子,然后用线把四周稀疏地缝一圈。再把用一层药壳(笋衣)两层布做成的、跟鞋底样同样大的鞋芯放在中央,用线固定,底就填好了。此后母亲只要有空就会拿出来纳,母亲的右手中指上戴着顶针,在我的印象中似乎一年四季都不曾取下过,纳底前,母亲总会拿出那块黄亮的蜂蜡,把鞋索放在上面来回地拖几次下针前,这样在纳鞋底的时候,可以减少阻力。下针前,母亲总要先把针尖放在头上划几下,再用力把针刺入鞋底,她紧抿嘴唇近乎咬牙切齿,然后借助顶针使针穿过鞋底,翻转鞋底,用拇指和食指捏住针使劲拔,顺带抽出鞋索,拉紧,然后再回刺回去,如此反复。不管是单鞋还是棉鞋,鞋底都是一样的,所以鞋底就要多准备些。因此,只要有空,母亲都会纳鞋底,哪怕出工歇伙的间隙都会拿出来纳几针。那些年,纳鞋底的母亲,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定格成了记忆里的一幅画,纳鞋底的声音也成了我每天晚上的催眠曲。

   鞋底纳好后,母亲会选一个晴天割鞋底。她吃早饭的时候,会嘱咐父亲把菜刀磨快,然后把条凳搬到屋外,把纳好的鞋底放在板凳的一头,一只脚站在地上,另一只脚紧紧跪在板凳上的那只鞋底上,沿着鞋芯的边缘,小心地割下那多余的部分。割完后,母亲用米汤水把鞋底边缘抹一圈,然后放在太阳底下晒干留着备用。割下的那部分,称作是底框,母亲是舍不得扔掉的,得留着下次填底的时候用。现在想想,那时候衣服就是穿破了,也会有它的用处,哪像现在衣服还是好好的就不再穿了。

   母亲一般是在农忙结束后的深秋开始做棉鞋。棉鞋的工序比较复杂,鞋底和鞋面都要絮上厚厚的棉花,这个棉花得是轧了好几次的熟花,还要钉几粒白白的有眼的棉鞋扣,用来穿棉鞋带子,因此做一双棉鞋工期比单鞋就长得多,母亲往往会从深秋到冬季大部分空闲时间都用来做全家人的棉鞋,到过年的时候,每个人都有一双新鞋过年。

   新鞋做好的时候,也是我最开心的时候,母亲把新鞋递给我:“来,试试。”我赶紧找来报纸,脱下脚上的鞋,试穿新鞋,“怎么样?”母亲问我。“有点紧,有点难穿上。”我回答母亲。“开始三天穿不上是好鞋,开始三天好穿是草鞋。刚开始紧点,以后就合脚了。”母亲让我脱下来,留着过年再穿。

   儿时,我很喜欢穿母亲手工做的棉鞋,因为纯棉布鞋透气性好,穿着不会臭脚;踢毽子的时候,很轻巧,毽子就像长在了我们的脚上,特别是在烘笼上烘脚的时候,可以不用脱鞋,连鞋一起烘,拿下来后,因为鞋底是热的,脚好长时间不会冷。后来,外出求学,每年冬天,我照例能收到母亲给我做的千层底棉鞋,再后来,母亲的眼睛慢慢模糊了,她再也做不了鞋了,那年冬天,我回家过年的时候,母亲递给我一双千层底的棉鞋,说是舅妈给我做的,但母亲告诉我,鞋快做好的时候,舅妈感觉头有点痛,撑着做完鞋后,躺下就没有再醒来。这鞋我一直都不舍得穿,它跟着我搬了几次家,我始终舍不得丢弃,因为这双千层底里有着舅妈的千种爱,这双千层底也凝聚了我对舅妈千种思念。

   如今,很少有人做这种千层底的布鞋了,我也会做棉鞋给母亲,不过鞋面是用毛线织的,鞋底是塑料的,里面絮的也不再是棉花而是海绵,永远也比不了母亲的“千层底”,千层底的布鞋已经远去了,但母亲左手拿鞋底,右手拿针的样子,像千层底布鞋一样永远留在记忆深处,她给我们的爱如日月般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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