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墙根种丝瓜,西家院里开黄花。”有个一亩三分田,真的挺好。栽几株丝瓜,以三两根竹竿为架。瓜秧爬满竹架,犹如一座绿塔。瓜秧的触须如灵巧的双手,完美地系住竹枝,如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向上蔓延。
老百姓常说,有苗不愁长。真是,三两个星期,那些丝瓜苗就长到一米多长,探着头,好像还有淡黄或者白色的长须,蛇一样在地上四处探查。我说,这些苗真是笨,不是给你们弄好架子了吗,顺着爬呀!下手把那些往远处趴行的藤蔓拽过来,勾在架子上,就像需要照顾的孩子,安抚妥帖,心里就踏实了。
事实是,大多数藤蔓会按照我的意思爬,个别的不去。不去的自然有它的理由。一是不想跟它们拥挤在一起,二是自己想寻找道路,那样更舒展些。尤其围墙边的几棵,我栽好的杆子它们不屑一顾,自己顺着地表走到墙根儿,然后攀着墙,一些藤蔓,顺着土墙窜上田边的围墙顶。层层叠叠的绿叶间,朵朵黄灿灿的丝瓜花,像夜幕上的星星,似江船上的渔火,闪闪烁烁。
过去,总认为植物很傻,得由人去照料,比如,豆角、黄瓜、西红柿都得搭个架子,用细绳把他们绑起来,其实,那些细绳断开的,人家照样生长,照样结果。搭个架子,只是人类为了好看,为了采摘方便而已。人总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刻意伺弄植物,“斫其正,养其旁条,删其密,夭其稚枝,锄其直,遏其生气”。其实,很多人都忽略了植物自己也有天性。
丝瓜告诉我,植物也有自己的思想。
成熟的丝瓜,透出一股清幽的草本气息。母亲从地里干完农活回来,在菜园里寻几个红辣椒,顺手从院墙上摘两条丝瓜,刮皮切片,和辣椒一起爆炒,出锅前撒点盐。红椒炒丝瓜,咸辣嫩滑,若配一碗粥,那才叫爽。
晚饭时,母亲从鸡窝里摸出两枚鸡蛋,把去皮的丝瓜切成条,在锅里放一瓢凉水煮沸,倒入调好的蛋糊,放上盐、猪油、鸡精、酱油等调味。一碗黄绿相间的丝瓜鸡蛋汤,一碗白米饭,吃一口饭,喝一口甜润的丝瓜汤,那味道,至今在舌尖上萦绕。
丝瓜大多隐藏在叶子下,漏网之瓜大量存在,霜降后叶子蔫了,长成茶杯口粗的老丝瓜始见天日,但丝瓜老了果肉长成丝就不能吃了,用它那长满经络的丝瓜瓤放在灶台上当抹布,绵软轻巧环保,还不沾油,围着碎花裙裾,握着绿的灵魂,擦擦抹抹上下灵动,很诗情。
“黄花褪来绿身长,百结丝包困晓霜。虚瘦得来成一捻,刚偎人面染脂香。”年少不识风景,原野叠翠,阡陌小巷,狗吠鸡鸣,瓜蔓桑颠,不单见惯无奇,甚至以为土得可憎,只想从那里逃离,越远越好。而今终于远离田园,却觉农家生活是那么亲切,唏嘘怅惘。所幸门前还有菜园,园里总还有一架丝瓜,不时有蝴蝶翩跹,蜜蜂嘤嘤。傍晚,挎一竹篮从绿荫丛中摘取丝瓜,真有点“采菊东篱下”的悠然自得。
瓜架下的世界,显得那么大,空空的,又满满的都是植物,都是风。其实,人多的地方,神就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