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诗刊》六月份上下月述评
布日古德
诗歌到底是什么,为谁而歌?这一个问题,在甘肃诗人牛庆国的组诗《仰视》里找到了答案。一是仰视具有大众性,这一个大众性必须带着泥土的香味儿。二是这一个仰视具有前瞻性,这一个前瞻性很有人味儿、有人性。三是这一个仰视以小见大,很平民,也很抒情,任何一个读者都能接受。这就是诗歌到底是什么、写什么的答案。《诗刊》社编辑以乡愁类的诗稿为第一要素,首先注重了题材、立意,这一点说明我们的诗歌在旗帜引领的道路上,一直是注重了乡愁,其次是注重了民族性、地域性的题材。一翻开《诗刊》的六月份上半月、下半月,很多读者依然会陶醉在清新靓丽的文本、抒情之中。
六月,百花齐放,这一个月值得尊敬和仰视。首先看《视点》。这一期《视点》推出了诗人沈苇的组诗。这组诗选择了生活中很平常的“白杨、雪莲、葡萄树、芦苇、桑、橡树、杏花、薰衣草”为亲情抒发对象。诗人用极其刁钻的眼光直视了它们的性格、以及这些意象的孤傲、纯洁、宽宏、独处而美丽。文本上的可取之处就是每一个意象里都会留下惊险、神奇的句子。在文本的标题、立意上达到了万里江河只取一瓢的高度。
诗歌讲究的是简洁、深邃、哲理,把这样的植物放到这样的框架内,很有平常心和特质的情趣。沈苇的诗像一杯清茶越品越有味儿。比如《为白杨而作》里“一种无名而沉雄的力/在寻找生与死的裂隙”、《为雪莲而作》里的“她的纯粹/取自蛮荒,紧紧/抱住自己缺氧的一生”,《为芦苇而作》里的“一个老游子的还乡/已是新乡愁的开始”,《为橡树而作》里的“下辈子,橡树仍是橡树/我们却不会变成某种植物//我们离开、隐迹、灰身/橡树转世成又一个自己//”这些富有哲理的诗句为整组诗增添了无懈可击且又回味无穷的魅力。英国诗人丁尼生说:“当你从头到跟弄懂了一朵小花,你就懂得了上帝和人。”沈苇在后记里推崇的这一句话,为自己的文本朴实、以小见大、深邃、通透作了一个很好的诠释。如果每个标题去掉了限制的介词性词组,有“为”而不“替”,会显得更加洒脱。
这一期《方阵》栏目编辑推出了九人。这九人当中每一组诗人的诗各有千秋。不过牛庆国、车前子、梁积林的诗很有嚼头。这三位诗人像车前子的诗极具抽象、短小而又动感;牛庆国的诗极具烟火味儿,诗人特质的生活平面赋予了组诗深层次的三维,多角度刻画出小人物人性的真、善、美;梁积林《平羌口,或槐溪小镇》从“鸾鸟城遗址、窟窿峡、去大佛寺、祁店水库、平羌口,或槐溪小镇”等几个地标式的“标签”透视了这一个世界上,“我”、“我们”、“他”与历史、与现实的深层次关系。即使是一位阏氏女、一个夜牧的人、那个老僧、或者马油灯、飞鹭;或者牦牛、枣红马;或者啄木鸟、土拨鼠等等这些现实中的并不超现实的意象为读者留下了读不完的省略号和哒哒而来又哒哒而去的跫音。这一些唯美的组合,个性明显,风格迥异,纷繁而不复杂,直白而又带着异域的芬芳。
诗人郑小琼说“我一直以为,写作者首先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所坚持的部分在现实看来也许有些荒诞,但正是这种荒诞还保持着一种没有被异化的纯粹。我相信一个写作者由于立场给作品带来的偏执,这种偏执给写作带来了独特的棱角和锐气,也正是这种属于个体的、独立的偏执,才给我们的文学带来了多种的方向性和丰富性。从她的这一种观点上看,《诗刊》上《方阵》《发现》等几个重要栏目的确都是朝着这一方向性、丰富性发展的。尤其是本期上面我列举出的几位诗人的作品都具备了这样、那样的方向性、丰富性。
《新时代》栏目组合依然清新、鲜活。当推刘笑伟的《对峙》、张绍民的《中国高铁,一行行史诗》、杨清茨《奔跑吧,武汉》。这三个诗人的诗你能从刘笑伟的诗里读出呼风唤雨的可汗,能够看到一匹驰骋、叱咤风云的蒙古马,能够在与蒙古马对峙的同时渐渐发现自己无惧生死的隐忍、奔波,一匹蒙古马是草原上藏不住的风与电,是藏不住的吃苦、耐寒,一往无前。为此,这一匹蒙古马撒开四蹄,即可呼风唤雨,即可刀枪剑戟、强弩满弓、万马奔腾。张绍民的诗《饭碗笑了》构思巧妙,立意新颖,取材朴实。“从手里的饭碗认识人生,从手里的饭碗认识家园,从手里的饭碗认识一生的祖国,祖国很小,小得就像娘抱着孩子,就像一只饭碗热气腾腾,抱紧一碗踏踏实实的米饭。”这样的认识至少说明了诗人摆正了饭碗与泥土,饭碗与人生,饭碗与祖国的生死相依的关系。张绍民的诗语言朴实,文本厚道,感情充沛。杨清茨的《奔跑吧,武汉》写得有劲、老辣也有紧迫感,整体上属于气势恢宏,一气呵成的感觉。这首诗从更深层次上的以疫情中的武汉为背景,深刻的阐明了武汉具有不可凌辱,不可欺凌,不可小视的地域性、团结性。诗人聚焦于此的目的就是要突出武汉精神,这一种精神无往而不胜,就像那一道城墙从远古一直屹立到今天。诗人用悠闲自得的笔法勾勒了一幅武汉地域风情画。这一幅画“花草井然有序,树木吐故纳新,珞珈山“将一抹暖色,从天际一直染到炭火”描写得多么惟妙惟肖,天地合一啊!
这些年变异的诗歌太多了,让圈内圈外的读者不知不觉的就陷入到了一种怪圈。那些追求假大空、刻意克隆外国所谓名人的诗,依然处于停留在昙花一现、孤芳自赏的状态上。而我们《诗刊》每一期《气象》栏目推出的自由诗都属于在文本上结实、洒脱,在立意上新颖,意象感情对接上大气,通感上讲究效果、特质感的好诗。这一期李发模的诗属于“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效果,在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氛围中,把纯粹的哲理、寓意跃然纸上。李曙白的诗《侧身而过》告诉你秋天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之后,你一切都不曾拥有。退一步有风,“十一月份是谦卑的”,进一步无风,“坐下,谷子金黄,谷物和劳动者一样安详”,一进一退,哲理、内涵旨在我们不要亵渎秋天。这一点在他的《暮归》里体现得极为明显。“道路依旧蜿蜒,曾经想去的地方还在远方,而此刻,最想煨一壶暖阳,依窗坐对夕阳”为读者留下了侧身而过,黄昏到来时的一个欲罢不能、欲解不开的结。
初雪,是挚爱的洁癖么?答案在《每月诗星》这一颗“星”上,第一感官呈现给读者的是诗人徐俊国。徐俊国的诗并不是后现代工业的诗,也非超现实主义。他的诗以短小精悍见长,每一首诗都写得谨小慎微。首先是在文本上的刻意追求,凸显了刀工的痕迹。其次是语境上的不辽阔,导致了这一组十二首诗读起来很难进入一个开阔带。三是取材上的落入缝隙,有一种窒息感。不过徐俊国的诗整体上看具有好多诗人、读者意想不到的效果。比如:半个时辰的葬礼后的那一条小狗“它陪我回家的泥泞小路,它陪我穿越的迷雾,我认认真真,复习了一遍,又哭着,感谢了一遍”多让人心疼,让人窒息在“花瓣,粮食和音乐,铁锹,大地和悼词。”的氛围中来。这一条小狗,让我再一次想到了余秀华的《遥遥晃晃的人间》里的《我的小狗叫小巫》。
徐俊国的诗每一首都能在结尾出现一个亮丽的金句,难能可贵。比如:“因为送过日落,我获得了迎接日出的资格。”“老喜鹊病了,苹果树,也病了,但愿是误诊。”“迎春花算错了时间,提前开了。”“头顶,星辰无言。”“心无杂念,陪我下一场鹅毛大雪。”都是在生活中有过见证或者历练过的感言。
徐俊国的诗优点是描写、叙述的功底娴熟,有抽象性的版画线条,也有绵里藏针的感觉。
《短歌》十人辑佳木斯诗人王小岛的《黑马》畅快淋漓,这一匹黑马诗人把它嵌入风暴和闪电之中,驰骋和飞奔的时候,黑马、山峦和大地融为一体,这一道风景线“有声音从血月上传来”特别有韵味儿、意境和弹性。孙大梅的《贝加尔湖》大气,意境干净,历史和现实衔接紧凑。“苏武当年放过的羊,还在贝加尔湖的天上漫步,以水为镜,看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人,一面祭奠苏武,一面勘察着返乡回家的路”令人驻足深思。湖水、羊群、白云、苏武,以及脚下的土地让我们这些后来人,在冰天雪地里辨认和寻找旌旗和气节。
《诗刊》下半月《发现》里发现了兰州的新生代诗人赵琳。赵琳的组诗《克拉玛依来信》句子稚嫩,灵动清新,像谷雨前后离开的泥土,芬芳至极。如果说把赵琳还看成一个孩子的话,恰恰是这位诗人(即“小孩儿”)的字里行间流淌出泉水、溪流那样清新甜脆的诗。他的每一首诗在文本上有着参差不齐的自然美,在诗的形象捕捉、提炼上、意境的拓宽视野上都有着“孩子”般的眼睛,这就是诗的发现。赵琳的诗通过叙述营造自己的情感氛围。自始至终把自己植入到急匆匆的行程上来。《火车经过德令哈》里的我和邻座大叔,《赶夜路》里的我,《第三次听琴》的有人用口琴演奏牧羊曲,我在移居小镇的感觉都是浪漫唯美的,他的诗干净利落像一场场白雪,可是,细细读,慢慢品,赵琳的诗有维度,没深度,希望他今后在诗的留白上,诗的炼句上下功夫,洗去杂陈,留下一点,哪怕是一粒沙金。
本期锐评正方之一唐翰存的说法“赵琳的这组诗,便是”“西部物语”的一个具体体现。我不同意这一种说法。一是尽管组诗的标题为《克拉玛依来信》,但是地标性的意象没有。二是,物语在辞海上确切的是指:故事和传说。那么赵琳的这一组诗恰恰就没有一点物语意象。三是仅仅一个地名“克拉玛依”就是明显的地域标志么?如果是,从哪一个段落里可以找到相关联的故事和传说呢?恰恰北乔给出“赵琳对于以乡村为底色的生活叙述,基本品质是写实的但属于经过记忆淘洗和心灵悟化后的写实。”的上述观点,我还是认同的。
六月正是庄稼拔节、扬花、秀穗、灌浆、生长的好时期。六月的《诗旅一带一路》,纪开芹的诗《别离》、蓝花伞的《听海》值得一品。其原因是她的《别离》以西沙为背景,通过四千里之外的潮水澎湃,鸥鸟低飞,把一粒贝壳、一只海螺前置到无穷大。纪开芹的诗刻画了一个对于大海非常陌生的人,抒发的主旨就在于四千里之外的孤独是另一种爱,这种爱联想到我们西沙海疆的子弟兵,联想到海岛女民兵,联想到在祖国的大海上以渔为生的人。这些生命“以这种方式爱着浪花、珊瑚礁、游鱼”,直至“爱着苍茫的孤独”。而《听海》以转换时空的角度写出了天空的底色,西沙的音乐感,诗人的一个“听”字,打开了大海各种曼妙的音乐符号,情景转化简洁明快,爽朗,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校园》这一期李宁的诗《远处》很容易让人进入“禅境”。“我和鱼都是水中一粟”当我们沿着记忆走进故乡的时候,“鸟声开裂,石头与山果,烟壶与白云”这样的文本叙述,看似猛烈,但毕竟是现实。远处,近处都是沉重的,我们没有理由乘船南下并放弃故乡。李宁的《远处》以粗细相间的线条强调了诗人的在场感官、情怀。这样的在场就是所见所闻的乡愁。诗歌,尤其是自由诗是一杯好茶,或清爽、或浓醇,也可以是山百合、野罂粟、狼毒花、雪莲,但诗不是消费品。
本月的E首诗,异彩纷呈最亮的星星当属《两茫茫》《母亲的月亮》《黎明前的火》《地铁站》《雨滴》。这些诗不晦涩,言之有物,带入感也好。像犁雨声声的《黎明前的火》写了街头清晨的一个或者更多个环卫工“一帚一帚,与街道发生摩擦,我认为那是划火柴,一下一下,才那么有力。”这火柴,一堆连着一堆,集中起来最终点亮清晨。这首诗的思想性是诗人的第三只眼睛把一个普通的环卫工的伟大精神用火光刻录到大地的地平线上。许文波的《问村》别致、有深度。诗人极其巧妙的运用一连串的排比句,写出了问村的乡愁地貌,“突兀、凹陷”极其鲜明的对比一是仰视,二是俯首,凹陷是静止的,突兀是运动的,男性与女性之间的勤劳共性明显,个性十足,天然的“锚地”,夜晚当然属于“信任和怀抱”。诗开篇打下的伏笔,结尾一个句号,刚劲有力,留白自然。布罗茨基说“在诗歌中,如同在任何地方,精神上的优越总要在肉体的层次上遭遇抵抗。”这一段话高度概括了高度和深度仍然是诗人在文本写作上、抒发内心世界情怀上的一个巨大的阻碍。如何突破这一障碍,应该用一句最贴近心窝的话也就是诗人必须“礼贤下士、下里巴人,贴近民众、热爱生活,哪怕是一只小鸟或者蚂蚁。读万卷书,也行万里路。
《中国诗歌网》这个栏目,流水涛声的诗《一绪》用三个段落在组成了秋天的排比。这一个排比是感受,也都是感言。我的心跳、我的灯火、我的风衣都是紧密的围绕着“秋天”。这一种秋天“鸽子、蓝天、草绿色的风衣、笛声”都是一种情绪,情绪的符号风一吹,就成了种子、果实,就成了一个迎接阳光、拥抱阳光的人。《一绪》委婉而不失刚劲,坚韧里又渗透着哀婉、眷恋。这些情愁抒发得抑扬顿挫,像一个人在鸽子迷失的低矮的巷道里。诗是情绪的爆破音,哪一种情绪都离不开一种情怀。情怀表现在秋天里,找到了感情的皈依。
仰视六月,六月如神。我们的《诗刊》能够从多角度,大视野、大情怀上精心挑选出以上这些不论辈分、以诗为诗的好诗,编辑们自然是下了一番苦功的。这一个月的上半月、下半月,名人少了,不见经传的小字号多了;城里所谓的“后工业时代”少了,乡村、草原、海疆的稿子多了;传统的、晦涩的稿子少了,清新亮丽、新时代站位感好的多了。这里的稿件三多三少,也是引领航向、创新编辑思路的好现象、好风气。
仰视六月,我们都为自由诗找到了“为谁而歌、为谁而写”的准确答案高兴着。
(2020年6月14日星期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