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新鞋子

春运期间，南方某火车站广场上灯光通明。电镀工老王把拉杆箱往花坛的栏杆上一靠，从背上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掏出一双新鞋。

同行的工友纷纷打趣道，“我说老王，老婆都死了八年，还买新鞋给谁看？莫不是要回去相亲吧？”哪知老王头也不抬，把那双掉了颜色的深筒胶鞋小心地裹进一个塑料包装袋里，反手塞到了身边的帆布包里。

“厂里的老板真抠门，工作间的鞋还得从工资里扣。这双鞋没烂，明年干活还能用。”老王直起身子，扬起眉头，就着新鞋轻快地在花坛前面空地上来回走了两圈。这双新鞋才十五块钱，是他半个月前从工业区广场的地摊上淘来的，硬塑料底，棕色的绒布鞋帮，看起来还是很干净利索，又有点洋气，配上黑色的袜子也像那么回事。“过年回家嘛，不穿得好一些会被村里人笑话的。”他摸着刮得须青的光溜溜的下巴自豪地说。

自从老婆死后，老王把两个孩子送到市里唯一一所寄读学校，自己独自到南方打工。年过五十，学历不高，在劳务市场转了半个月才被一个小电镀加工厂录用。好在厂里包吃包住，每个月工资除了供两个孩子还有不少的节余。

夜色渐渐深下来，广场上的人依然没有见少。工友们一小时前已进了侯车大厅，估计这会已上了车。手机在六个月就摔坏了，一直没舍得修，每个月借工友的手机给孩子的学校打一次电话，每次孩子都高兴地告诉他学习又进步了。看到花坛边上人来人往地都低着头玩手机、打电话，他更加想念千里之外的两个孩子。

昨天加了一个通宵的夜班，早上帮人顶了半天，午饭后老王直接来了车站。想起明天便可以回到家和孩子一起过年，老王心底一松，眼皮竟然渐渐沉重起来，在人潮涌动的广场上，一个孤零零的略带佝偻的背影被灯光压得很小很小。

“大哥，捎点年货吧，过年给家里人捎点特产！”衣着光鲜盘着头发的一位中年女人一扭一扭地来到老王身前，右手晃着一张印有“特价超市”字样的硬纸，丰满的胸部随着她夸张的表情一上一下擅动着。

老王一个激灵呼地站起来，发现包和箱子还在手上后又重重坐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钟楼又盯着那个女人。火车四个小时后才能开，不如去转转，看看有没有孩子的学习用品。女人见他有些心动，故意俯下身子朝他面前凑了凑，“看大哥是赚子大钱回家过年吧，哟，新鞋子都穿上了。我们店什么都有，一块钱买两块钱的货，保证你不吃亏！”

“不远吧？我一会还要上车。”在得到那个女人肯定的答复之后，老王连忙收拾行李跟着她走出了车站广场。

仅仅十几分钟，老王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赤着脚从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跑了出来，直奔车站派出所。

当民警跟着老王赶到那个所谓的特价商店时，却是一个旧宅子，里面早已空无一人。他的旧帆布包和箱子敞开着，几件换洗衣服和泡面、水壶被凌乱地扔在了一边，现金、身份证和稍微值钱一点的东西，连同被强行扒下的新鞋一并消失。

老王全身一阵抽搐，箱子里可是存了几个月的血汗钱啊。冰冷的地板透过他赤裸的双脚渗入骨髓。一阵风吹过让他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麻木地撕开塑料包装袋，套上了原来的那双掉了颜色的深筒胶鞋，跟着民警回了车站。

第二天傍晚，老王一出站就看见两个孩子在朝他招手。一个接过他的拉杆箱，一个递过来一个纸盒。

“这双鞋是我们用奖学金买的，42码，你试试。过年了，回老家过年要穿得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