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山口的夜与路（二）

下雨天的黄昏似乎比往常黑得更早一些。吃过晚饭，我便站在门口望着对面叔伯家那边发呆。

朦胧中，“华妹及”敲着棍子又下来了，走到国叔家门口便径直往他家里摸进去。正好国叔在门口，“华及！你有啥里事呗？落雨天，莫摔了哦！”

“华妹及”嘟嘟囔囔起来，大概意思，可能是最近无人办酒席，好久没有讨汤水了。

“大年三十，村上才送的米和油，就没有了么？”国叔大声问道，他其实也明白，“华妹及”这个“青光瞎”炒菜，倒起油来肯定又是倒水一样，加上现在疫情封锁期间不准做酒，不准送财神，家家户户大门紧闭着，估计村上送的粮油也会被他搞得差不多了罢？

“华妹及”嘴里仍然嘟嘟囔囔着，忽然见他手里伸出一个纸样的东西来。

“你拿钱搞啥里？”国叔大声喊他，“没有油了，我明天跟你提着来，不要你买！快些收好钱哦！”快要昏黑的夜色中，叔的声音很大，“我明日上午跟你提来”一连强调了几遍，几乎整个小小的达山口人们都要听见了。

住旁边的水叔这时也出来了，手里拿着一堆大白菜，走到“华妹及”前面，一骨碌塞他手里，“华及！来！给你一堆白菜！你抱稳哦”。说完就往家走，走到门口，忽然好像又想起什么，便又说道“华及！我搞个塑料袋给你装起来不？”

国叔这时接道:“不用！他这样抱着估计还稳妥些！”于是便催促“华妹及”快走。“快些回家！要落雨了！明天我会提油来！”

这时，忽然才清晰地听到华妹及说出一句“听说，塘下面有做酒的啊？”

“现在不准做酒呢！都拦了路！去不得的！去不得的！不要听别人打乱哇哦！快点回家去，要落雨哒呢！”接连几回催促，华妹及才终于往回走了，一边走一边似乎在说什么“…怎么得了！…不晓得又要死几多及人了…”如此云云，说话声渐渐淹没在夜色中去了。

我思绪良久，眼见得华妹及的身影窸窸窣窣地也消失在夜幕中，不禁感叹道——这个“华瞎子”有着惊人的铁打的身子骨，一生中讨着成百上千家的汤水过日子，吃着各式各样的客人们剩下的残羹剩饭，依旧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着，这于听说吃蝙蝠肉，野生动物而引起瘟疫病毒的老板们是多么的讽刺哟l！

达山口的夜！又来了！依然宁静，安详——这个世界又何尝不是呢！

   ----- 2020年2月6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