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稞（八首）

1.青稞（八首）

跟白雪，开不一样的花

跟寒风，顶一样的芒

那木措河顺流而下

青稞苗，一节一节，拔出蛰居多日的葱茏

占堆长着青稞一样，赤褐色的脸

躯体里流着，青稞酒一般，滚烫的液体

黑黝黝的那根拉山，是一座座，青稞面做的馍

它收留下，斑头雁，黑牦牛和漫山遍野的格桑花

2.相见欢

太阳向西，驼铃向东。

太阳悬在，念青唐古拉山。驼峰刚过，喀喇昆仑

太阳向西，驼铃向东。

太阳升腾在，阿尔泰山。驼峰正驶向，阿什库勒盆地

所谓的别离，都走在，相逢的路上

那些被黑暗敲响的驼铃，是夜行者的，福音

3.牧人歌

羡慕风。再高的山，也能越过

羡慕山峰。满头白雪，还在等

拉姆偎着毡房，看，云过山冈，云落溪旁，云游远方

小拉姆，追着乳羊

翻过唐古拉山，占堆还在跋涉。

他后面的牦牛，驮着，茶、盐巴、青稞米和一个洋娃娃

他前面，饱饮雪水的油菜，刚抽出新苔

再前面，翩翩的蝴蝶，已扑向格桑花

4.虫草

羊八井有温泉。念青唐古拉山，有雪

那曲海拔5000米

冬天的虫子，爬出来，变成夏日的草

拉姆穿硕大的藏袍，执铁铲

在雪地上，爬，滚

她的袍衣，一端长满了枯草，一端挂满冰雪

两个月后，野人一样的拉姆，走进羊八井

像一个雪球，砸入温泉

出水的拉姆，亭亭玉立

格桑花一样的微笑，开在羌塘大草原

她完成了一次

从冬虫到夏草的蜕变

5.牛粪

围墙外是栅栏，栅栏里

是刚刚巡山归来的牦牛。栅栏外

念青唐古拉山，举一头白雪

雪，恋人般，举着那轮似落不落的夕阳

围墙内篝火。

占堆跳热巴舞，撕干牦牛肉

粗犷、坚韧、血性

粪饼燃起的焰，将醉酒的他，渐渐还原成

一头驰骋高原的公牦牛

围墙是牛粪砌成的

这些大通河的水，和羌塘青草合成的

饼，夯实而温暖

6.羌塘路边售卖的女人

山川浓厚。她有

山石一样，赤褐色的脸

她卖干牦牛肉，也卖糌粑和奶茶

她的乳房已经熟透。像不远处

那架低垂又风干的野葡萄

她收钱的动作，很轻。让奔腾的通河水

不得不，压低了喧嚣

她直起身，微笑

做为女人，脸上褶皱多年的纹

又美丽了不少

7.羌塘大草原

在羌塘。乌云浓厚，却漫不过唐古拉山

它只能一寸一寸，向草原俯首

蕨麻花开。它们，往高处攀升

像跟乌云，有场约会

也或正在完成某种仪式地交接

而益西歌唱的时候，正是群山围着大通河

梳妆的时候

正是夕阳，似落不落，脸羞红的时候

正是我，多情却又不能不，自拔的时候

8.晚歌

落日叩响群山，小槌敲醒暮鼓。在楚布寺

鼓喊一声，日落一分，群山肃穆一下

老牛踩着余晖，没摇头，没回头

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进栅栏口

牧人踏着鼓声，没打牛，没催牛

只微微地，向着炊烟的方向，瞅了瞅

女人脉脉看着烫温的青稞酒

没唱歌，没倚毡房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