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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于国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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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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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背馍情结

我现在还有个习惯,每逢出远门,背包里除了装几本书外,还要背上几个馍。三十多年前的背馍上学情结至今还在,记忆犹新,五味杂陈。好多人回忆背馍上学的年代,总是忆苦思甜,无穷鞭策那个饥饿年代,放大苦难。但我却一直觉得,小时候能够背馍去上学,这是一生当中感觉最幸福的事情。

背笼是老家人老几辈的劳动工具,门前屋后都是山,干啥都离不开用背背。人们背的是生活,也是希望。能背着馍去上学,那种快乐真的是无法言说也难以忘怀的。

我的老家南沟口离县城有一百多里路,去最近的铁峪铺镇赶集,也要翻山越岭走四十多里路。我们那个村子叫石门村,又叫白庙子,学校是庙宇和戏楼改造的,雕梁画栋,神秘森严。神像和香炉都被搬走了,刻有小楷的石碑依稀可辨,却被用来铺成台阶。一张宽木板就是课桌,板凳要从自己家里带。我小学的五年读书生活,就是在庙宇和戏楼改造的学校度过的。

记得那时小学每周上六天学,早上七点到校,下午三点多才能放学回家吃饭。我家离学校近,只有二里多路,早上吃饱饭可以坚持到放学,十多里远的学生就不行了,要背馍来上学。从早上七点坚持到下午三点,饥饿的感觉还是时常有的。我就很羡慕那些离学校十多里远的学生能背馍来上学。但我们离学校近的同学也有让远路同学羡慕的事,冬天的早晨可以到窑场铲一大盆炭火,提到学校,烧红薯烤洋芋,上课时都能闻到香味。那时候虽然小但也懂得了分享,下课后,远路的同学给我们近处的同学馍吃,我们给他们吃烧红薯烧洋芋。最有意思的是,远路的一个同学三点了还没做完作业,被老师叫上讲台罚站,背馍的口袋被翻过来套在头上。“学习不用功,就只晓得吃!”老师很严肃地训斥,我们却哈哈大笑,他不哭,眼睛眯成一条缝,也跟着笑,一脸的幸福。

真正背馍上学的日子是到花瓶子中学上初中。学校离我家在有二十多里地,我家门前是庙沟河,从白庙子小学前流过的是东贝玉河,去初中上学要翻过梦子沟岭去西贝玉河花瓶子乡政府所在地。我家弟兄四个,我是老三,父母说不读书识字那能行,又坚决要供养我们兄弟读书,背馍上学就成了我家里最隆重的事,也是我们兄弟小时候最喜悦的事。

我父亲是远近闻名的石匠,一台石磨就安装在父亲新盖的房子里,磨玉米也磨麦子。大哥最早从县城里买回一台收音机,放在磨坊里,我们和父亲转圈儿推磨子,母亲忙着箩啊筛啊,一直到深夜。就是大哥买的那台收音机,让我们知道了山外边五彩缤纷的生活,也不觉得推磨子的辛苦,手里机械地转着圈儿,满脑子都是悦耳的声音和神奇的世界。我们上学背的馍,玉米面的居多。母亲烙的玉米馍真的特别好吃,她用我们从山上掐的野小蒜、山韭菜搅拌,烙出来的馍里外焦黄,香气四溢,嚼在口里,余味无穷。我们兄弟一个挨着一个要上学,每次都能够背馍去上学,的确是件不容易的事。好多次,父亲还要去花瓶子、铁峪铺疙瘩庙还有县城背着背笼给我们兄弟送米面送干粮馍。好多家孩子都不读书帮家里务农了,我们兄弟还能背馍去上学,至今想来,仍然感动不已。

梦子沟岭是我们背馍上初中途中歇脚的最大驿站,从油坊坪村来上学的学生也不少,每逢星期天下午,梦子沟岭黑压压一片,全是背馍上学的学生,叽叽喳喳热闹得很。有一次不小心,装馍的口袋从岭上滚下去,我立即跑到山底寻找,馍竟然没摔烂,完好无损,大家都笑我背的是车轮子馍。油坊坪村有一个同学,我们大家给他起了个绰号叫“芝麻馍”,他父亲是医生,家境好,每次背的都是麦面馍,上面撒有香气诱人的芝麻。但这位同学并不恼,也不因我们给他起绰号而疏远我们,反而和我们交换着吃,芝麻馍真好吃,他说玉米面馍也好吃。我到山外打拼的时候,他已经买了手扶拖拉机搞运输,那时老家修了路但还不通班车,一次回老家正好碰上他就坐了顺车,老同学相见十分亲切。好多年不见了,听说当年的老同学“芝麻馍”已经是移民搬迁的优秀干部了。

但上学仅靠背馍还是不够的,学校早晚只做两顿饭,大都是玉米珍糊汤,有时改善伙食,中午还能吃上珍子面。晚自习后就吃背来的干粮馍了,那时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背来的馍哪能够,西贝玉河滩就成了我们的露天炊事营地,三个石头支起一口锅,柴草满地都是,水就在河里舀,我们做的最多的是洋芋拌汤,家境好的同学下挂面,还放上炼好的猪油,满河滩香气扑鼻。西贝玉河滩的晚餐,真是一道难以忘怀的风景,同学之间有时也争吵,但更多的是友情和欢乐,做的饭五花八门,大家交换着吃,看谁的厨艺好做的香。

因为背馍,我还逃过一劫呢。我家弟兄多,大哥二哥也在武关或者县城读书,母亲给我们烙上学的馍,无论怎样精打细算也管不了一星期。上初一的一个星期三下午,我偷偷地翻过梦子沟岭,回家背馍。母亲连夜给我烙好了馍,我早晨五点多就出发,生怕挨老师的训。赶到学校一看,天啊,我的教室半边都塌了。也就是我回家背馍的四五点多钟,上下午自习的同学都被埋在了废墟之中,我座位周围的四个同学被连夜送往县医院抢救。我身上吓出了一身汗,班主任也没有追究我逃学回家背馍的事。

我上高中是上世纪九十年代,要走四十多里路翻过八里坡岭到铁峪铺中学上学,可能也是庙宇改造的学校吧,老家人都叫疙瘩庙高中。那时候,学校有食堂,一天三顿饭,伙食也不错,背馍的同学几乎没有了,背馍上学的我就有些另类。一是母亲怕我饿着,在父亲送足米面交给食堂外,母亲依然给我烙馍,让我背着上学。二来高中校门口每晚都有卖各种吃的,从龙驹寨和武关镇来的同学很有钱,换着花样买着吃,从来不用背馍。从花瓶子背馍上高中的大概就是我和勤升,勤升住在花岭上,路程要比我少一半,我们来回都一块儿,就是毕业后好多年,路过花岭还在他家吃过饭。在疙瘩庙高中上学,晚上饿了有母亲烙的馍吃,零花钱都省下了,我和培亮有时周末不回家,骑着自行车去县城,把攒下的钱全卖成了书。

商洛大山,高大又浑厚。背馍上学,让我积蓄了足够多的能量,翻山越岭,走向更远的地方。三十多年来,老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修了路,通了电,家家有了摩托车小汽车,再也不用背笼了。在山外生活的这几十年里,常常想起背馍上学的日子,想起父母的艰辛,也一直喜欢吃像母亲烙下的馍。街头行尾,那蜂窝煤泥炉子打的烧饼肉夹馍是我的最爱,可惜的是,现在流行快餐文化,街上很少能找下那又脆又香的馍了。出门到外地,不背上几个家乡烙的馍,生活还真有点不习惯呢。

这几年回老家,每每看到快乐读书的孩子,就不由自主想起小时候背馍上学的快乐情景。老家的乡亲自豪地告诉我,国家政策好,退耕还林,娃们上学再也不用背馍了,一日三餐,有面条有米饭,都是免费的,幸福得很。我告诉乡亲,虽然再也不用背笼了,也不用背馍上学了,但一定要让孩子们知道背笼的用途,父辈小时候背馍上学的意义。

2020年4月26日

于国良,陕西丹凤人,毕业于北京鲁迅文学院报告文学创作班,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多年来致力于无偿献血公益宣传,曾获陕西省首届慈善文艺作品奖,入选陕西文学艺术创作人才百人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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