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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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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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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材料的防护服

文/王翼

哎呀,这球打得真臭!杨梓坐在客厅沙发上,大长腿伸直叠加在茶几的一角。脸上满是遗憾,恨不得上场替换,挽回不堪的局面。不得不说杨梓长得很好看,长胳膊长腿,皮肤又好,五官明朗,就这样懒散的样子也是好看的。

用凌晨当初的话说,爱你,就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杨子说为什么不用帅?

怕你骄傲。

好看一样让我骄傲啊,只要你的表扬我都骄傲。

几乎杨梓身上所有的部位包括气息、着装,在凌晨的视觉、嗅觉里都是独一无二的好,没人可比。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凌晨很少表扬杨梓了。她归纳为七年之痒。小日子里本该有些肯定抑或点赞的时候,却被一些零星的揶揄、争吵替代。

电视里继续播放着杨梓喜欢的球赛。

嗨!臭脚!拿下去!凌晨从厨房里走出来,神经质的尖叫着,她手里端着一盘水果拼盘,看见杨梓这样,戛然止步。

其实,杨梓的脚也被凌晨数次褒奖过。杨梓经常出差,四五天、一个星期的,回来后,凌晨都会为他换一双鞋子,再把这双鞋子收拾干净晾起来。每每这时,凌晨都说你的脚就是好,鞋子一点味道都没有。何止脚好......杨梓满脸的小得意小坏。

吓我一跳!一惊一乍的。杨梓赶紧将腿收回,弓起身子,慌忙从茶几上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快速将茶几擦了一遍,完了,顺手把纸投进一旁的纸篓里,然后正襟危坐,继续看球赛。杨梓不喜欢这样,他喜欢松松垮垮,在放松的状态下看,尤其看球赛,那叫一个舒畅。

因为这事,凌晨和杨梓不止一次争吵。第一次看见杨梓把脚放在茶几上,是他们刚结婚不久那会儿,凌晨说,这种坏习惯跟谁学的?

怎么了?在自己家里,怎么舒服怎么来,自由自在,不存在跟谁学。

基因强大,遗传!杨梓脱口而出。

凌晨没有忘记,婚前,一次她在杨梓家小住几日,就看见过他爸爸把脚翘在茶几上,被她贸然看见,场面有点尴尬。

当时杨梓爸爸和妈妈坐在卧室里看电视,杨梓爸爸依卧在沙发上,大长腿伸直放在面前的茶几上,就像杨梓现在这个样子,他妈妈依偎着丈夫,胳膊肘撑在他大腿上掌心托住自己的下巴,他们似乎在讨论着剧情,带着欢笑,声音从半开的房门飘出来。

凌晨要回自己家,去跟杨梓妈妈辞行,推开门却看见了这一幕。

杨梓妈妈立即回复常态,用手拍了一下杨梓爸爸的腿,他心领神会,脸上升起一丝难为情,赶紧将脚拿了下来。凌晨站在门口,进退不能,内心却有点别样的感觉。

说到基因强大,杨梓就像是爸爸的复制版,不仅长相极像,就是一举一动,都如出一撤。

说真,杨梓的爸爸妈妈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男的帅女的漂亮,而且恩爱,都是不经意间地自然流露,非刻意表现,留给凌晨最初的印象极好。这也为杨梓加分不少。凌晨想,有其父母,杨梓也不会差。

每个人内心或多或少都有一个敏感的病态的结,凌晨病态的结就是看不得人把脚翘在茶几或桌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强烈反感这档事,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家人或陌生人,看见了,就情绪激烈。

遗传?杨梓疑惑,他并不知道凌晨见到的这一幕。但基因、遗传,这指向很明确,他的行为殃及到父母,他不答应。你跟我说明白!

已经很明白了,还要我说细节,情景再现吗?虽然,凌晨很后悔情绪激动时的口不择言,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杨梓脸红脖子粗,不再言语。他知道这句话有点重,伤自尊,但凌晨不是那种无中生有的人。

那是他们第一次争吵。结果是凌晨让杨梓把整个茶几擦了三遍,最后她自己又用84消毒液擦了一遍。

凌晨返回厨房放下水果拼盘,拿起84消毒液来到客厅,将茶几狠狠擦了一遍。

杨梓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下凌晨,见她脸色冷冷的,而他的心里有点坏坏地乐。

擦好茶几,凌晨又把水果拼盘端过来放上,上面插着几根牙签。

杨梓伸手拿抓起几个葡萄,一个个放进嘴里。插着的牙签被碰的东倒西歪。

说多少次了,不要用手直接拿着吃,上面插着牙签你没看见吗?还是故意的?

烦不烦,在外面得端着,用牙签、用刀叉,营造着我们有多么好的优雅的绅士的习惯,在家还来这一套,美其名曰生活要有仪式感。几根牙签就能撑起宏大的仪式感?杨梓眼睛依然专注着电视里的球赛。

好习惯都是来自平时的自然养成,到了外面才能顺其自然。

活出自我好不好?家是什么?是一方自由的天地,是温馨的港湾,不是社交场所,舒适、舒畅最重要。少点表演和花里胡哨,多点自然、日常,好不好?

眼看就要过年了,凌晨本想和杨梓说说话,计划利用年假出去玩一次。这样的打算他们早就商讨过,只是没有确定下来。出行宗旨是不出国,自驾行,在家门口附近转转。她很赞同杨梓的观点,熟悉的地方也有风景,并非都要诗与远方,最主要看与谁同行。杨梓还说,就是站在我家阳台上也能看出风光无限,因为有你在身边。

但今天被杨梓的这些“小陋习”破坏殆尽,心情不好了。凌晨站在茶几一边,对着声控电视喊了一声,小精灵,我要看电视剧。好的,正在为您切换。

杨梓拿眼睛瞪了凌晨一眼,说,小精灵,我要看体育节目,帮我换回来。好的,正在为您切换。

凌晨和杨梓如此比赛着喊叫,一个比一个大声,可忙坏了小精灵,它似乎谁都得罪不起,谁喊指令就听谁的。不偏不倚,永远好脾气地说,好的,正在为您切换。

几个回合后,凌晨索性拔掉电视机插头,任谁也看不了。

神经病!一点小事而已,值得这样吗?

你才神经病,你全家神经病!

哈哈......杨梓又乐了,你说对了,我全家神经病,杨梓加凌晨就等于我全家。

说完,杨梓“蹭”地站起来,拉开门走出去,关上门的时候,留下一句话在屋内,男不跟女斗。

凌晨挑起“战事”,想跟杨梓吵一架,几天来心里莫名地淤积着一种情绪,压抑、焦虑,想找一个出口发泄一下。不料,杨梓“逃跑”了。凌晨心头的小火苗噌噌独自燃烧着,她转身打开窗户,对着楼下杨梓的背影说,有本事就不要回来!

杨梓昂首阔步,吹着口哨、摇着手向凌晨“拜拜”,潇洒地向小区门口走去。凌晨的“挑衅”在空中孤独回响。

晚上8点的时候,杨梓回来了。他走到自家楼下时习惯性抬头看看三楼的灯光,靠里面的那幢窗户暗着,心想凌晨不在家吗?难道也赌气出去了?这大晚上的还没回来?杨梓点开微信,想语音问问,却被秒拒。

杨梓三步并作两步,奔到三楼,拿出钥匙开门,发现门没有上保险,人在家呢?他进来按了门边的开关,灯亮了,看见凌晨窝在沙发上,一本书盖在脸上。

你喝酒了?跟谁一起喝的?凌晨对酒味非常敏感,哪怕喝一口,她都能闻出来。

要你管!为什么不开灯?我还以为你不在家呢?

要你管!我就不开灯!

说好的,要留灯的,照亮晚归的脚步,看不见灯光,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少来!你真担心就不会走了半天不回来。

凌晨在镇政府工作,杨梓是一家企业高管,加班应酬常有的事,他们曾约定,每晚谁晚回,在家的一个人要为对方留一盏灯。他们还拉钩宣誓,无论凌晨(杨梓)每天回来多晚,我都会为她(他)留一盏灯,照亮回家的路。岁月悠长,我与日子同步,守护你。

懒得跟你说,我睡觉去。杨梓走进卫生间,洗浴之后去了卧室。

凌晨撅起嘴气鼓鼓的样子,也跟着走进卧室,从衣柜里拿了睡衣,进了客房。已经斜卧在床上的杨梓,几乎要掀起被角,迎接凌晨同寝共眠,看见冷着脸的凌晨进来了又出去,一副要分居的样子,心里不免窝火,当凌晨走出卧室后,他“噌”地一下从床上跳起来,“嘭”地一声,重重地关上房门。

凌晨身子一颤,脸更冷了,走进客房后,也重重把房门关上了。

自此以后,两人每天各上各的班,各吃各的饭,谁也不理谁,像是两个住在同一屋檐下的租客,互不打扰。

冷战差不多一个星期,迎来了2020年春节。

1月22日,也就是阴历腊月28,杨梓放假在家,他早早起来,做了早饭,等凌晨一起吃。吃饭时,杨梓说,从今天开始我接送你上下班。

不需要。凌晨果断拒绝。她是有驾驶证的,但车技不好,加上平时工作忙没时间锻炼身体,于是她就坚持步行上下班,除非下雨天,才让杨梓接送或者坐三轮车来回。

杨梓拿起车钥匙,先一步走出门,把车开出车库在楼下等着凌晨。

你今天怎么了?天气这么好,十分钟的路,我一会就走到了。凌晨还是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上,眼睛看着前方。

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不可小觑。市政府都开会了。

我知道。

你知道还要步行去上班?不准说不,从今天开始,不,从现在开始我给你当司机,天天接送你上下班。

凌晨心里一阵涟漪跳跃,脸上却是风平浪静,用鼻音轻轻嘟哝了一句,自作多情。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好好开你的车。凌晨假装不动声色。

下午四点半的时候,杨梓发信息给凌晨,我等会来接你。

在开会,什么时候结束还不知道,不用来接,我自己回去。

不行,快结束时告诉我。

好的。

凌晨参加的就是关于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工作会议,传达上级相关会议精神,部署本镇防控工作。形势不容乐观。

五点二十分,会议结束。凌晨没有给杨梓发信息,而是走进几个药店去买口罩,其中两个药店都说口罩卖完了,第三个药店还有,也只有六只,凌晨全要了。接着,她又去了超市,想买84消毒液和酒精洗手液,告知都缺货。

凌晨紧张起来,往回走,心里想着明天再去镇北路和镇西路几家药店看看,等会再去网上订购。

正在这时,杨梓发来信息,会议还没结束吗?

我回来了,在楼下。

杨梓打开门,候在门口,你去哪了?看见走上楼来的凌晨,杨梓语气里有了埋怨,说好我去接的,干嘛走回来?还跟我赌气?

买口罩去了,几乎没买到。杨梓的关切,安抚了凌晨内心的些许不安和惶恐,说不定过年我们都得上班。

果然,从1月24日(阴历年三十)开始,每天,凌晨都要去参加单位召开的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例会,有时还要去村(社区)检查疫情防控工作落实情况。

天天,凌晨进进出出,接触到的有同事,也有村(社区)干部,虽然大家都戴口罩,开会时相互间距至少一米。凌晨想,总归她还是频繁接触到人,只要接触到人,哪怕是熟悉的同事,正如一句“防火、防盗、防同事”,正值春节,哪家没有从外面回来的人啊,即使自家没有,邻居和亲戚、朋友家总有吧?怎么知道他们在14天以内,又接触了什么人,那些人又接触了谁?凌晨这样想,觉得存在着潜在的危险。

1月27日(正月初三),凌晨跟杨梓说,我们分居吧,你去另外一套房子住,哪里都不要去,好好宅在家里,我自己开车上下班,反正街上、路上人很少,正好我也练练车技。

那怎么行?你本来就胆小、紧张,我住出去,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每天还要被动看那么多来自网络的、朋友圈的信息,你会更恐惧。我哪儿都不去,就给你当司机。

不住出去也行,我们分床睡,分餐制,在家都得带着口罩。

好,只要不让我住出去,都听你的。

疫情越发严重,一方面,政府机关80以后的党员干部组成志愿“战疫队”,分赴到到各村(社区)和全镇设立的各个疫情防控工作服务站执勤,一方面从中层干部中轮流抽出一部分人下沉,与“战疫队”队员,协同作战。

一天,天气下着雨,五点下班的时候,天气已经黑了,杨梓早已将车开在政府等候凌晨下班。

凌晨坐在副驾驶上,默默地不说话。你今天怎么了?杨梓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也没什么。不对,一定有什么事,都写在你脸上了。

今天我报名了,要到抗疫一线去执勤,什么时候去,听从组织统一安排。

我不要你去!杨梓想都都想,就表示反对。

凌晨一阵感动。结婚以来,杨梓总是顺着她、让着她、宠着她,说什么都说好,支持你。这是第一次如此决绝阻止她的行为。凌晨伸手抚摸着杨梓的腿,眼睛看着他的侧面,我知道你怎么想的,没事,你放心好了。你想啊,疫情如此胶着对垒状态,防控工作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战疫队”的队员和同事们已经在一线战斗了20多天,我们要将他们换下来休息,作为党员,我当然得去。张文宏不也说吗?党员都得给我上去,呵呵。凌晨想缓和一下气氛。

可杨梓没有笑,一脸的认真,我是说,真要去,我替你去,不想你有危险。

怎么能让你替我,有些事你可以替我做,这种事绝对不行,一来我是党员,关键时候我们得毫不犹豫地上,二来正如你说的很危险,正因为这样,我更不能让你替我,于公于私都得我去。这个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只有义无反顾支持我,在家好好宅着,让我无后顾之忧,就是对我最好的爱。

杨梓说,希望疫情早点过去,拐点早点到来。

是啊,这是大家共同的希望。相信没有一个冬天不会过去,没有一个春天不会到来,信心是长效的疫苗,我们一定能打赢这场阻击战。

到了第二天,凌晨被安排去了镇郊村执勤,时间是晚上8点到夜里12点。

正赶上新一轮降温,气温降到摄氏1度,细雨绵绵,寒风劲吹。

凌晨喜欢穿裙子,一年四季都是裙装,冬天一律齐踝长款大衣,衣柜里没有羽绒服没有棉袄。再说身处江南,即使备有也很少有它们出场的机会,所以凌晨不买。

出门前,杨梓拿出凌晨一直为他珍藏的一件军用棉大衣,那是杨梓当兵退伍后留下的。凌晨当宝贝一样收藏着,每年夏天总要拿出来晒晒,上面满是阳光的味道。

来,穿上,这么冷的天气,要多穿点。杨梓将棉大衣给凌晨穿上,又将一件长款雨衣给她套在外面,认真地把拉链拉好,然后,口罩、护目镜、手套都一一让她戴上,又把雨衣的帽子提起来戴在她头上。杨梓说,嗯,这样很好看,特像一名战士,等会到了现场就这样。

凌晨鼻子酸酸的,心窝热热的,眼眶湿湿的,她一把将杨梓紧紧抱住,我爱你,杨梓,我们都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我还要给你生孩子。因为工作关系,杨梓和凌晨一直将“育人”工程,一拖再拖。

杨梓紧紧将凌晨圈在怀里,没事,我们一定都会好好的,放心,有我在你身边,病毒都会绕着走开,我就是你的防护服,就是你的口罩。

有长得这么好看的防护服和口罩吗?凌晨用小拳头轻轻捶着杨梓的胸前,梨花带雨地笑了。

当然有啊,特殊材料,为你量身定做的,非常合体的一款,可以穿戴一生一世。

哈哈.......凌晨和杨梓相拥而笑。

走出门的时候,杨梓还拿了两瓶热水,一个热水袋,一个保温杯。

热水那里有准备。凌晨说,保温杯就不要带了吧,也没空喝,喝了还要上厕所,麻烦。

不麻烦,有我呢。

你不会是?凌晨疑惑地看着杨梓。

想多了,你。走吧。杨梓笑着说。

到了疫情防控工作服务站,一同执勤的几个人都到了,有“战疫队”的小伙伴,有综合执法局的队员,有公安民警,有村干部,四人一组,分工负责登记、测量行人和驾驶人体温、维持秩序。凌晨是负责测量行人体温的。杨梓把带来一只热水袋给她,一可以捂捂手,二可以让额温枪保暖。

你回去吧。凌晨对杨梓说,到时你再来接我。

嗯。杨梓转身走到车子跟前,进到车内。

风雨中,凌晨一次次举起额温枪,对准走近的行人......

一会儿,一个高大的身影,全身武装,来到凌晨身边,当有人走过来时,他抢先一步伸出长长的胳膊,举起额温枪......

雨越下越大,凌晨看着挡前面的背影,心潮跌宕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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