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和同事们一起到省城出差。大巴车一路奔驰,晚上六、七点钟,终于到达酒店。用过晚餐,我们几个人便一起到旁边的步行街逛逛,感受这大城市的繁华。
夜幕降临,城市的霓虹灯光闪烁,如同繁星点缀在深邃的夜空中。高楼大厦的灯光如同一串串珍珠,镶嵌在城市的夜色中。马路上,车流如织,形成流动的光之河。夜风轻拂,带着丝丝凉意,耳边是人们的欢声笑语。街头巷尾,路边的小贩们摆出了各式小吃,传来阵阵诱人的香气,热闹非凡。
城市的天际线被霓虹染成了一幅流动的彩绘。目之所及,一片光的海,看不到星星,也看不到月亮。我想,在酒店的高处或许能看到月亮吧。
一行人穿街过巷,走马观花。几位女同胞童心未泯,在人家店铺门口跟着玩游戏,每人赢得两朵玫瑰花,欣喜异常。我们几个也无卖,也无买,一直逛到尽头。看够了俊男靓女,人潮汹汹,聒噪十分,也无甚趣味,索性便打了车回到酒店。阿彬、春辉、阿伦、祖振四人到隔壁房间打扑克牌去了,我独享一间大房。
洗漱完毕,凭窗而立,外面依然灯火辉煌。纵然是十八楼的高度,看过去天际线依旧是一片霓虹,五光十色,璀璨夺目。抬头看看天上没有星月,不知是有云,还是被人间的灯火遮蔽了。
月亮躲到哪里去了呢?不如睡去吧,也许在梦里会有一轮明月,有星光闪闪……
刚收过麦子,秋季的庄稼也种下了地。
一轮满月升起来了,大地一片明亮,我们的小村庄沐浴在如水的月华中。吃过晚饭,大人、孩子们都从家里走出来。在村中空地、麦场上,大人们三三五五聚起来,抽着浓郁的旱烟,论说着今年的收成、秋季庄稼的打理。点点烟火一闪一闪,像从银河里坠落的星星。
我们小孩子们在一起自然是各玩各的游戏。女孩子们都围在二婶家门前的麦场上,踢毽子、跳皮筋是她们的拿手项目。一个个灵巧地上下翻飞,轻盈得如同花间起舞的蝴蝶儿。女孩们分成两拨,几个踢毽子,几个跳皮筋。玩一会儿两拨人再交换轮流玩。毽子是拔了家里大公鸡最漂亮的尾巴毛做的,跳的花样也很多,有单纯踢个数的,有加上各种花式的,可惜我那时脚笨,踢不了几个,花式踢更不会了。跳皮筋最低级的很简单,两个人撑绳,高度在脚脖子,轮流跳,随便跳跳都能过关。跳法有一定的规则:一般可以先跳上第一条绳子,接下来前面的,再把两条绳子踩一起,张开,一只脚踩一条绳子,随后跳中间,然后跳出来。也可以先跳中间,再跳两边,再踩绳子,合并起来,不过没有再张开,而是直接跳中间,再跳出来。也可以随心所欲地乱跳,反正是能跳进去再跳进来为准。
男孩子们是不屑玩这些的,自有自己的项目。我们缠着大人把架子车轱辘搬出来玩。我们几个小些的便拿了家里的长条板凳,翻过来,凳子腿朝上,横放在车轮轴上。一头跨坐一个,手抓着凳子腿儿或者背靠着凳子腿,像跷跷板一样。我们几个轮流坐,上上下下,玩得不亦乐乎。
年龄稍大的几个弯下腰,双手抓住车轴两端,一齐出发往前推,看谁推得快。三五个车轱辘在麦场上、小路上风一般来回奔驰,弄得尘土飞扬,少不得被大人骂几句。更有没掌握好方向,撞到麦秸垛上的,一头、一身沾了许多碎麦秸、麦糠,被我们一顿嘲笑,也惹得大人们都笑起来。空气里满都是快乐的气息。星星看见了笑得直眨眼,月亮也跟着笑,扯过几片云朵遮住笑红的脸,笑出的泪滴变成了草尖上的露珠儿。
女孩子们跳累了,男孩子们疯累了,大家就都会和在一起,以猜手指分作两拨,开始玩小孩子们的经典游戏,躲猫猫。轮到我们这一方躲了,我故意在场上跑了一圈,然后猛地钻进两个麦秸垛的夹缝里趴下,又扯了一把麦秸撒在身上,屏声静气,唯恐被对方发现了。
月亮也仿佛懂得我的心思,轻移脚步,将我躲藏的位置悄悄隐入麦秸垛的暗影里了。微风拂过,带来阵阵小草的清香和泥土的芬芳,不远的田野里不时传来高高低低的虫鸣,它们也在为我们的游戏奏响欢快的乐章。外面寻找的孩子们来回奔跑,不停呼叫,然而并没有人找到我。
不知过了多久,大人的说笑声、小伙伴的呼叫声和着微风、虫鸣都一起模糊起来,洇晕在温柔的月光里。醒来时,我已在家里床上了。父亲坐在床边,缓缓摇着蒲扇,免的蚊虫侵扰了他的宝贝的梦。
月亮,它装满快乐,躲进了我童年的梦里。
手机突然响了,原来是祖振口渴了,要他的茶杯。我揉揉眼,爬起来。拿了他的水杯,倒满了,到隔壁房间去。阿彬、祖振、阿伦、春辉他们四个正打得起劲。我将水杯递给祖振,说了几句笑话,复回到我的房间去,继续着我的梦……
圆圆的月亮挂在天幕上。
晚自习放学的铃声响了,我背了书包和几个伙伴一道回家去。五月初的晚上凉风习习,一时间令人神清气爽。
我家离初中学校不太远,出了学校,蜿蜒向北,穿过一条两边都是河沟的小路,尽头是半条老街,到了老街十字路口,向西走过横街便是新街口了,从新街口再往北,街北头便是我们庄了。那时我们庄有四五个同路的,也都在同一个年级,晚自习放了学,我们便一起回家去。
走在小路上,两边的河沟岸边长了许多高高的野苇,一些稠密的还向路面弯下腰来,间或漏出几片不甚宽阔的水面。晚风轻拂,苇叶沙沙作响。我们的声音惊扰了夜宿于苇上的鸟雀的梦,鸟雀们扑楞着翅膀,跃到另一丛苇间藏起来,间或发出几声清脆的鸣叫,在清澈的月光里激起几圈涟漪,弥散于四合的夜幕。亦有觅食的鱼儿跃出水面啃食鲜嫩的水草、苇叶,一跃便揉碎了月亮,随鱼儿一起潜入深深浅浅的水的梦境。
我们一行四五个人,披着月光,沐着夜风,边走边谈说着刚做的试卷,“那题真难”、“这一题简单”,伴着一路月光,洒下一路笑声。拐入横街,还有人家亮着灯,在等晚归的学子。点点灯光,或明或暗,指引着我们归家的路。
很快我们便各自散去,回到自己家中。或早早睡觉,缓解一天的疲惫,或继续温习功课,再做会题,为理想的大厦加砖添瓦。
父亲总在门口坐着,摇着把破蒲扇,等我回来。热好了饭,让我再吃点,第二天才好有力气读书。只是一个馒头或一碗面条,一点剩菜,有时仅有点咸菜,我总是吃得很香。
月亮,伴着梦想,它藏进了少年的书香里。
耳边传来“咚、咚、咚”的敲门声,待开了门,却是兄弟单位的同志宴罢归宿,认错了房间,醉醺醺得,头脸、脖子都红透了,扶着门框,口齿不清,只是囔囔地说“……对……不起……对不……起……”真令人哭笑不得。很快,他的同事来扶他回自己房间去了。我很无奈得叹了口气,揉揉眼,重躺回床上,一会又睡着了……
已是晚上十二点多了,圆月高悬天际,明亮的月光透过玻璃窗,洒进病房。父亲傍晚刚做好手术,躺在病床上睡着了。我搬了凳子坐在床边,看着挂水。
月亮还是这么明亮,而父亲却老得不成样子了。
父亲躺在温柔的月光里,不知多久没有细细看过父亲了,我一时间竟陌生起来。这是谁?这是我的父亲吗?父亲是那么挺拔,瘦而健壮,英俊,默默守护着他的儿子,像大山,像河流。可眼前分明是个佝偻着身子,蜷缩在被窝里、白发苍苍的小老头啊!
父亲睡着了。黑,瘦削而饱经风霜的脸庞,不知何时添了许多皱纹,老年斑也悄悄显现出来。一生辛劳,满头青丝此时变成了稀疏的白发,生活的重担压弯了曾经挺拔的腰身。满是岁月刻痕的脸仿佛一张揉皱的旧报纸,写满了沧桑,写满了故事。
半夜,父亲醒了,我赶紧说:“我弄点水给湿湿嘴唇吧?”父亲轻轻说:“不要了。”又沉沉睡去。
挂的水和膀胱冲洗的水下得很快,我不敢合眼,时刻盯着。
夜里两点多,我估摸着快能吃东西了,用热水焐了瓶牛奶,一天没吃饭该饿了。三点时,父亲醒了。我赶紧把牛奶拿出来说:“先喝瓶牛奶吧。”我让父亲侧过头,我一手拿着奶瓶一手拿着吸管,“小口喝,慢点,别呛着了。”父亲大概是饿得很了,大口喝了几下,歇了会,又慢慢喝起来。喝完牛奶,我拿纸给他擦了下嘴,“你还睡吧,我一会去买点饭来。”
又加了两次膀胱冲洗的水,我看看已经五点了,便下楼去。院子里静悄悄得,九月的清晨已有些许凉意,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也许是对我这早起的人的问候吧。
月亮,它携着风雨,刻入了父亲的皱纹里。
门开了,我睁开朦胧的眼看了下,是祖振,他们打完牌,回来睡觉了。我没有说话,翻了下身……
父亲的月亮啊,它深深藏在我的心里、梦里,沉淀在记忆最深、最柔软的地方。像鱼儿觅食的微波,在记忆的河中浮现,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