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最抗冻的阿彬今天穿了件新棉袄来上班,神采奕奕。我笑着打趣道:“阿彬都穿袄子了,看来天是真冷啦。”“新袄!媳妇刚给买的!我是怕天老不冷,没机会穿。”阿彬边开玩笑,边把拉链拉开,把袄下摆往后甩了甩,双手插兜,仍是那副潇洒王子模样。
天是真得变冷了。
已过了小雪节气了。冬,终也。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又到了该藏的季节了。几场北风过后,草木枯黄,一片萧杀之气。花园里的花花草草们像表演结束后谢幕的演员,集体伴着初冬的北风向我们告别。牡丹园里那些曾经富丽繁华,风头无二的牡丹落光了叶子,稀疏的几枝杆子若枯死了一样,不见一点生机,唯有枝头的苞芽显示它们还活着。而不服输的月季们还在努力挣扎着要开出最后一朵花来,可惜东风无力西风烈,小小的花骨朵儿也日渐枯萎,无奈得耷拉在枝头。银杏树的小扇子也掉光了,洒下一片金黄,给一片苍凉的草地平添几分惊艳。
桂花、红叶石楠虽然常绿,这时候也是叶子泛黄,暗淡了许多,没有了往日鲜亮、惹眼的光泽。远处操场边上的老杨树叶子早没了,蓬乱的枝条,箭簇般指向天空,最高处两三个黑色的鹊巢倒很是显眼。喜鹊们也不像以前那样活泼了,有太阳时便在向阳处闹一会,没了阳光的温暖,便缩在枝头。麻雀们依然欢跃在草地上蹦跳,寻找被孩子们踩落的草籽充饥,或聚在枝头、屋顶扑腾、吵闹。虫儿是吃不到了,未及冬初,不可语冰的夏虫们完成了历史使命,生命进入了下一场轮回,只残留下星星点点的躯壳落在枯叶下、草丛里无人看见的角落或挂在破烂的蛛网上。蜘蛛也自然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只剩这烂掉的蛛网、沾着了虫子的残躯在风里荡漾,诉说着生命里曾经的惊心动魄。另一些则深深蛰伏起来,藏进地下、墙缝、树皮里安然度过漫长的寒冬。早晨的草地上再也见不到新鲜的小泥土堆了,蚯蚓也深潜入地下去了,以躲避越来越强的寒气。
北风凛凛,草木凋零,生机潜伏,正是万物蛰藏的时节。勤劳的人们也开始为过冬做准备。刚忙完秋收、秋种,奶奶们便开始给小孙子、小孙女们缝制棉衣、棉裤了。暄软的新棉花吸满了暖暖的阳光,一针长线缝进长长的爱、长长的希望。宝妈们在卖场里挑来选去,比价格、比质量、挑造型,只为宝宝们添上一件满意的冬衣。棉衣一穿,小宝宝们就变成了一个个可爱的小熊猫、小恐龙……
院子里晒好了萝卜干,房檐下、阳台上挂着腌鱼、腌肉、腊肠,一片绯红,看上去就让人觉得暖暖的。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人们依然遵从着千古而来的规律。天冷了,人们便早早躲在温暖的房间里,躺在床上,窝在沙发里,享受难得的清闲时光。市政供暖、空调、电热毯、各种取暖器,纷纷登堂入室,大显身手,外面北风呼啸、寒气逼人,室内温暖如春。
如今生活小康,人们衣食无忧,华屋美舍,御寒取暖自是方便。可纵观历史,这也不过是近几十年的事。勤劳的先民们虽精打细算,终日劳作,亦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即便是盛唐时有名如杜甫亦难免“茅屋为秋风所破”而“长夜沾湿何由彻”,大声疾呼“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更有卖炭翁者“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 卖炭得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盛唐亦百姓苦,罔论灾荒、战乱之际了,百姓又有何处可藏呢?若有,怕只是在桃花源里了。
冬藏亦是为了春天更好的展露。
你看那花花草草们虽藏起了表明的灼灼其华,其根系却在沃土中默默生长、孕育,不曾停歇。待冬去春来,便约好了一齐涌出,绽放生命的艳美,一如锦衣舞者高亢的歌唱。小动物们 或冬眠或潜藏,待冰雪消融,春暖花开,便蜂狂蝶乱、莺歌燕舞,共赴这生命的盛会。
田野里冬小麦长了拃把高,便渐渐停止生长。但地面下的麦根可一刻也没闲着,人们常说“麦根扎得深到黄泉”,吸足了水分、养料,待开了春,和风细雨,便一阵疯长,拔节、抽穗,以颗颗饱满的“黄金粮”回馈辛劳侍弄它们的人们。
说笑间,哨子响起来。九年级的同学们在楼下排好了队伍,开始锻炼了。青春少年,英姿勃发。一个个活力无限,不正如一颗颗麦种吗?在知识的沃土里生根发芽,向上生长,只为在来年华丽绽放,采撷属于自己的人生之果。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节气,对于中国人而言,是岁时生活的句读和标点,它让我们从这些看似惯常而颇有仪式感的习俗之中,预知季节变换,获取生活智慧。每到小雪时节,熟悉的风物又在眼前,提醒着一代代中国人:小雪至,万物藏。冬藏,并不是退避和消弭,而是积蓄和孕育。待来年春天,还天地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