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楝

学校东北角绿化带里的野楝树又长了起来，一棵变成一丛，一丛变成数丛，枝繁叶茂，凌驾于石楠丛之上，十分惹眼。木秀于林，风必催之。负责绿化的领导看不过，便找来工人，下令砍掉，最好能连根除去。

可怜工人顶着大太阳，钻到绿化丛中，弄得满脸满身灰尘，头上还粘了些蜘蛛网、碎叶。费了半天功夫，楝树丛被砍倒了，有几株长得已经超过墙头了，青翠挺拔，也未能幸免。因为在绿化带的石楠丛中，连根清除的愿望没能实现。就这样，楝树丛又逃过一劫，而用不了多久，砍剩下的树桩上又会生发出更多的新苗来。楝树与人的拉锯战暂时告一段落，楝树自己也不明白，何以沦落至此呢？

楝树，又称苦楝、川楝，广泛分布于中国土地上，亦是三四十年前广大农村的常见树。至今我们庄西有块地还叫楝树行子，虽然现在一棵楝树也没有了。

楝树，始载《神农本草经》，列为下品。《图经本草》始称楝实，不分川楝、苦楝，以蜀产者为佳。现如今，全国大多数地区以川楝的果实作为主要药用，以个大饱满，色黄，肉厚而虚软者为佳。而苦楝树主要以其树皮和根皮入药，能止痛，驱虫。用于胸胁、脘腹胀痛，疝痛，虫积腹痛，头皮癣。春、秋二季剥取，或除去粗皮，晒干。可驱虫，疗癣。用于蛔蛲虫病，虫积腹痛；外治疥癣瘙痒（《全国中草药汇编》）。小时候，卫生条件不如现在，农家人常剥取楝树皮、根皮，加水熬煮，为家畜驱虫。也常给小孩子们洗头、洗澡，用以杀虫、疗癣。楝树材质较硬，极适合做板材，打桌凳。暗红色的板子刨平、抛光，上了清漆，花纹特别漂亮，在我看来，犹胜贵重的红木了。

楝树生长极旺盛，高大繁茂，五枝六杈，浓荫满地。长卵型树叶细密地排列在叶柄上，层层叠叠，透不下一点光来。楝花紫色的，小小的，常于春夏之交盛开，从翠绿的枝叶里伸出来，一串一串，风吹过来，落花纷纷，犹如下了一场紫雨。宋代王安石有诗云：“小雨轻风落楝花，细红如雪点平沙”。小小紫色苦楝花经不住大风，地上就落了不少的花蕊。二十四番花信风，梅花为首，楝花为终。当楝花谢尽，花信风止，便是绿肥红瘦的夏天了，故民间俗称楝花开，春事了。

随着我国经济社会发展，人民群众对木材的消费需求居高不下，适应性强、生长迅速的速生杨树开始登上历史舞台。道路边、田间地头、房前屋后，人们逐渐砍掉原来的桑、枣、槐、柳、楝、桐等乡土树种，大量栽种速生杨树，物种多样性被破坏，也是现在每年春季杨絮公害产生的重要原因。楝树也和其他一些乡土树种一样，成了”稀有物种”，而榆树、皂角树已几近绝迹了。

楝树又是顽强的。一旦生根发芽，便以极快速度生长，吸取尽可能多的养分、阳光。因其枝叶繁茂，树型难以控制，被其树荫覆盖的花草也难以正常生长了。只要根在，它总能反反复复发出新芽，在你不留意间，又繁盛起来。

楝树的种子成熟也很晚，青色的圆果子，一串串，藏在绿叶中。入了冬，树叶落完了，青色楝子变成了黄橙橙的。一串串黄果子挂满枝头，很是显眼可爱，也颇得鸟雀的青睐，种子也因了鸟食的缘故而四散开来。冬深时，楝子从树上脱落下来，人踩上去粘乎乎得，气味也不好闻。在城市绿化中便也渐渐淘汰了。

农村落不了脚，城市也不欢迎，楝树便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偷生，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我已许多年没有看到长大开花的楝树了，而年轻人已很多不认得楝树或其他乡土树了。

千百年来，为人们遮风避雨，为人贡献了全部价值的楝就这样被时代抛弃了。像极了历史大潮中人的命运，被抛弃时来不及打声招呼，活着已尽了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