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酒」《一些片段》

「钢琴酒」一些片段

A、

「公车上」

小小的区间车，浓缩如帐篷。在一众庞大的公交中显得袖珍而活泼。车门开关极慢，行人像小学生一样老实地依次而入。有的动作迟钝，倚着栏杆缓缓掏着口袋，于是从车身最前端传来“快点坐好”的怒吼，一双充满怒意的眼睛通过后视镜紧紧盯着全景。且真等到所有人都坐定后才重新前行。

司机是个半秃的中年人，嗓子嘶哑，似是烟酒所致。一边开车，一边督促乘客出示健康码。

经过路口，突然从左侧贸贸然闪出辆黑色轿车，受惊的兔子一般急刹住了。他即刻一把扯开车窗，探出半张脸极尽问候。粗糙而响亮的骂声如洪钟坐落于十字街口。

车内的乘客一声不吭，也是同一个人，方才五分钟前刚用类似的语气责令车内站立的人落座。

“那个位置刚被雨淋湿了，你坐外边一点。”

“对，赶紧坐下，我要发车了。”

车辆继续朝前驶去，蹦跳摇摆，如同游船。

B、

「出租车」

跨年的夜晚，和朋友吃饭。他们去临安滑雪，在市区暂度一日。带了花束给我，分别的时候，我们坐上不同的车辆。

当下已是近零点的光景，候了很久才等来车辆。一上车司机便嚷嚷着今晚的不易，大多人都早早收摊回家，流连在外的人有多难叫车，诸如此类。

我一一应和，倦意从脊柱涌上头顶。出口的话语都未曾经过考量，只希望尽早到家，洗完澡后窝上沙发。

又遇红灯，他的碎碎念终于暂停一会。回头瞥了眼我怀中的花束，假装不经意地提及。

“约会吗？”

“不。是工作。”我随口回答，“是朋友送的。”

“真好啊，还能收到花。”

我立刻从困顿中醒来，车辆已经继续前行，街边依然有零星路人，朝不同方向瞭望着，呵出的白汽迅速在空气中凝结。

“到了。就这儿停是吧。”

他轻轻刹车，习惯性地来回揉手。我打开车门的瞬间，犹豫着是否该留下其中一朵，送给他。

但最终还是没有。我关上车门，在最后一丝暖气消失前，轻轻说了句，“新年好。”

他目视着前方，没有回答。

C、

「网约车」

晴朗的夜晚，是才入秋的日子。一些政策刚刚放行，附近的街口渡着许多推着小车的商户。

有卖手机配件的，也有卖花草的，但最多还是夜宵摊。晚下班或购物结束的人们三两围在周旁，各自盯着属于自己的那一摊。

网约车姗姗来迟，后边跟了闪着红蓝大灯的城管车辆。身穿制服的人们闲庭信步地走来，小贩们即刻如芒刺在背般不敢动弹。

我坐在车内，司机摸摸索索，车开得很慢。我知道他是为了多看一眼后面的剧情 ，便不催促。

因为我也有些说不出口的好奇。

但最终还是抵达了下一个路口，回程的路线需要在此处调头。而这里的小贩们还不知晓百米之外发生了什么。我回过头，那闪烁的警灯光亮被道路两旁的香樟树切割得所剩无几。

又是红灯，可谓正好。他摇下车窗，用尽全身力气朝那些迷茫的商户们大喊。

“快跑啊！”

我隐约感觉有些羞耻，又不知该不该出声阻止他。绿灯之后，他掉转车头，朝反向道路拐去。期间再次扯着嗓子，朝着另一边的小贩们呐喊。

“快跑啊！”

“快跑！”

没有人动弹。或许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或许压根也没有理解他的意图。

我想提醒一句，或许把“巡查”这件事说明白会更好。但又想到，那些关键词可能是不便明说的东西。于是再次默默闭了嘴。

那些警灯越来越近了，我们的车辆与灯光擦身而过，朝另一端逃窜而去。

头顶的月亮跟了一路，炒面的香气越来越远。

只有那句没头没尾的警告，朝地上狠狠砸碎了一般，碎片沿路播撒。

“快跑啊！”

D、

从家里到工作地点的路程，不过两公里。搭公车或打车所花费的时间大抵相似。看过许多次的景致日渐趋同，夜复一夜，直到印刻在大脑和身体深处。

而再陈旧的道路，也有新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