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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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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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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孙髯翁是乡亲


/ 南山

时光如白驹过隙,匆匆,总是太匆匆.....

1967年,母亲就是在现在弥勒的花园宾馆后面,原来的孙髯翁坟下生下我的,据说那一天风和日丽,母亲就在那片干地拔菜籽,而菜籽又分油菜籽和旱菜籽,油菜籽自然用来榨油,旱菜籽就是用来揠秧田的,母亲割的旱菜籽,自然就是开白花的那种,刚长成时喊萝卜菜,长大了就成了农家肥,母亲那一天挺着肚子,大概在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开始喊肚子疼,未来得及去医院,就在髯翁坟的庇护下生下了我。

1970年,我3岁,初有记忆。母亲就领着我在那片周围干农活,因此对髯翁坟的熟知就像对自己手指头,脚指头的熟悉。那时候我被母亲抱在高高的髯翁坟堆上,无独有偶,那时候髯翁坟就又高又大又圆,没有墓碑,周围用黄沙抹过的坟墙长满青苔,我们村就在上面搭了个茅草的窝棚,是村里面看庄稼的社员值夜的,白天就承担我们这些幼童的遮风挡雨挡太阳,那时候髯翁坟至少也有一米多高,因此稍懂事一点的孩子在上面是不敢移动的,何况上面绿草茵茵,清凉得狠,整个坟头的圆周面积大概在五六个平方米,几个小伙伴可以在上面爬过来爬过去,到也是逍遥自在。

1975年,我8岁,这时候已经能够自己能够攀越上髯翁坟了,不过还是要有个支撑点,因此那里常年有块青石板,踩着青石板我们就能够攀越上去,碰到青石板被人挪走,就只能几个小伙伴搭成人梯爬上去,这时候,同村的小伙伴梁刚可能就是我印象最深的朋友,他年长我一岁多,因此每次都是他将我驮上去,我在将他拉上去。

髯翁坟的周围布满了郁郁葱葱的坟体,之所以用这个词是因为这些坟的每一个坟堆上都长满了绿绿的草坪,我们村的先辈大多葬在这里,因此成为一个不小的坟群,坟群相连的空地种着庄稼,周围自然就成了有名的鸡枞窝,每年包谷青黄时候,这里就云聚着老老少少挖鸡枞的,记忆中好像这块土地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好像来的都有过收获,或多或少或大或小都能带着一二朵鸡枞高兴走出包谷林,当然我也无列外,成为过这块风水宝地的受益者。

梁刚和我就经常出入在髯翁坟附近挖鸡枞,一根黑木棍被削尖握在手中,挖鸡枞是不能用锄头挖的,这是村民们多少年形成的惯例,他们害怕一锄头挖下去铲除了鸡枞的窝,来年再也不长出鸡枞,因此谁要是用锄头挖鸡枞,将会被全村的村民所不齿。甚至被破骂一通,搞不好还会在社员大会上点名“批判”,让你颜面无存地把头埋藏在人群中,我们这里有句话叫:“把头插在裤裆里”,说的就是这一类人。

那时候,梁刚和我是无话不说,无事不搭手的好伙伴,整个村就数我们两家挨得最近,我还记得他最崇拜的英雄是《红色娘子军》里面的洪常青,那个被反动派捆绑在树上点火烧身的情景我还记得,他让我们把他捆绑在髯翁坟半边一颗粗大的麻栗树上,然后高喊着口号:打倒反动派,打动地主恶霸,中国共产党万岁。那情景有模有样,三十多年了到现在还弥久留新,清晰可见。

现如今,梁刚是云南有名的作家了,不敢说著作等身,但也是出版了十几本书,多次获得云南文学,他是我们弥勒的骄傲,也是新瓦房村的骄傲,我们俩几乎同一时间写作,同一年加入云南省作家协会,相互勉励,激励,相互关心,关怀,相互帮助,协助,就像童年时我们遭过的苦,受过的罪。

我还记得我们五六岁时吃“屎壳郎”,那是在青黄不接的五六月间,家里穷得一粒米也没有,一点苞谷面也没有,我们就在家门口附近找马屎堆积的地方,哪里的土地蓬松里就有“屎壳郎”,用一根木棍把马屎拔开,找到屎壳郎的洞穴,然后一玻璃瓶子水灌下去,“屎壳郎”不一会就乖乖地爬出来,掐去头剥去壳,把它放在干牛粪火里烤来吃,那情景,那芳香,比起现在的山珍海味不知美味多少倍。

80年代,国家在这里建起了髯翁公园,记得当时古色古香的圆门洞上描有这副对联:“古冢城西留傲骨,名士滇南有布衣”。传说是光绪三十三年丁未岁(1907),弥勒士子协力筹资为先生修墓立碑所留,当时青砖铺成的走廊上塑有髯翁的布衣雕像,有假山和亭阁,印象最深的就是髯翁的雕像,山羊胡子微翘,一身布衣,辫子在背后翘着,两眼炯炯有神而又满含着沧桑,当时的老友罗旭(著名雕塑家)把孙髯翁塑造得栩栩如生,让我们佩服得五体投地,后来他又在髯翁墓后安置了一尊弥勒佛,运载那天弥勒人山人海,老百姓夹道欢迎,其场面堪称气势恢宏,算是弥勒有史以来我见过的最热闹的一次场景,弥勒佛途经现在的髯翁西路,有看热闹的,年长一点有跪下请佛的,手持点燃的香火的,总之万人空前盛况。

再后来建起了光临酒店,文化馆搬迁。当时红极一时的企业家周光临保持了髯翁公园原有的外貌并加以修复,免费继续造福着热爱髯翁的弥勒人民。

再再后来髯翁墓搬迁,我内心咯噔一下,就像我自己的心头肉被挖去一块,当时时任弥勒县文管所的葛永才先生洒泪长啸:髯翁,归去来兮。其情景让我抛泪。不仅如此,当时的县文联主席黄光平和一帮有识之士四处呼告,希望能保住髯翁居住的这块风水宝地。因为它毕竟是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对象。但依然阻止不了滚滚而来的商品经济的潮流。

再后来的再后来,髯翁墓几度“移民”,也不知是冲了谁撞了谁,生生地把我这个多年的乡亲撵得无处藏身,我出了悲叹还是悲叹,一个小人物又能怎样呢。所幸最后被搬迁到玉皇阁,那还是我故乡的山体,又得以和我这个乡亲长相厮守,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几世修来的缘分,折腾来折腾去,我们还是终归要在一起。

髯翁的事迹数不胜数,这个出生在乾隆年间的陕西籍诗人,因为不满当年的科举搜身而掉头就走,从此不问科举,终身为民,之后沉醉山水中,随父寓居昆明,后从女于弥勒,现在的梅花温泉就是因为孙髯翁常年在此泡池时因喜爱梅花而得名,“万树梅花一布衣”是他当年的写照。

在弥勒度过了凄苦的晚年光阴,据前些年我尚在人世的大妈说:髯翁一生和我们家交往过密,曾和我的祖上常在一起聊天地,晚年祖上曾多次接济于他,有时是一升包谷,数十斤红薯,但先生从不收受银钱,先生一生甘于淡泊,他的徒子徒孙中有高中状元回乡省亲探视的,都被先生婉言拒绝,先生一生视钱财为粪土,从不为五斗米折腰。交的是几个知心朋友,一醉方休。先生一生辞采灿烂,文气贯注,意气驰骋,沉郁顿挫,堪称那时文坛之典范,因此有口皆碑,轰动当时的文流社会,被誉为:风流布衣。

髯翁忧国忧民,曾溯流而上,考察金沙江,提出"引金济滇"的设想,后又考察盘龙江,写成"盘龙江水利图说"。晚年目睹官吏榨取民财,百姓流离失所,隐居于弥勒后被本村乡绅苗雨亭士子聘为西席,门生满天下。仙逝后葬于我的胞衣之地----弥勒城西新瓦房。

记得我六岁读书那年,母亲也是牵着我的手,要我拿着三柱香在髯翁的坟前下跪,那时候没有墓碑(那时候还没有修缮),我们只能凭着感觉跪在先生的坟头,母亲口中念念有词:孙圣人你要保佑这孩子好好读书,长大有所出息....

现如今,父母都和孙髯翁一样作古了,我相信他们在阴间一定有所晤面,因为他们的孩子不敢说学富五车,但也是没有辱没圣人,这一生勤学苦练,诗书传家,礼仪示人,从来不敢辱没作为一个读书人的风范。

 

“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洲,梳裹就风鬟雾鬓;更苹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辜负:四围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

 

“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谁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这胸襟,这气势,我相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难怪会被毛泽东,郭沫若等大文豪称为“天下第一长联”。今生我有幸出生在新瓦房,有幸和孙先生做邻居,注定了的,这一生,我们是唇齿相依的好乡亲。

“这回来得忙,名心利心,毕竟糊涂到底。此番去甚好,诗债酒债,何曾亏负着谁”,这一生,以髯翁为榜样,不谋名,不谋利,做个风流布衣。这一生,诗债酒债,何曾亏负谁,髯翁精神是自小就哺育我成长的精髓。这一生,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我给我的这个乡亲磕过头,烧过香,就像是我过命的兄弟,读过他的诗文,受教于他,他就是我永世的先生。

 

“文明千秋”,这是髯翁公园唯一幸存于世的一座牌坊,现今依然屹立在花园宾馆北门的出口处,作为当年髯翁公园幸存的证据,但愿它不要再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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