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 山
城市新近绿化的人行道旁,一场春雨,小草才刚刚冒芽,面蒿就伸直了懒腰,打了一个力头翻出来,就跟翻跟斗似的。
每天早上我都留意这些草的生长,在行走或奔跑的途中,我最留意的就是脚下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景。今早上有所不同,这些面蒿似乎是从黑夜里闪冒出来,头顶黄色,果球似的小花冠,生机盎然地矗立在我面前。
面蒿,学名鼠曲草,这么难听的名字我记了很多次都没有记住,索性不记。
面蒿生长于空旷土地或山地路旁及山坡上,粗壮草本,茎直立,上部像人体一样长着腺毛,苞球形黄花,金黄色或黄色,有光泽。基本上整个云南各地都有。
在我的家乡,面蒿是一道美食。最出名的就是面蒿粑粑了,每到春夏,那些山里人都会把面蒿摘下来拿到城里卖,三五元一小把。城里人油荤太重,因此也都乐意买上一把二把去烧汤吃。讲究一点有老人的人家就会做成面蒿粑粑,然后油煎或者火蒸一下就是人间美味了。
面蒿不仅能清热降火,并且还能健胃消食。口舌生疮甚至都很有疗效,老辈人们用来治疗牙痛,嘴痛,止泻,去热咳等的。还有的说可以治疗肺肿,增加肺活量。在沿海一带还被称为清明菜,波波菜,棉花菜。海南等地居民把其称其为佛耳草,认为那是佛的耳朵幻化而成,是来谛听人世间百姓苦难的声音,因此在灾荒年代救活过很多人的命,也是动乱年代逃荒人们的养命草,一直受到人们的喜爱。
关于面蒿的叫法不下一百种,千百年来在老百姓心中它是一种贱命的草,又是一种神圣的草。说它贱命就是生在那些贫瘠的山地里,说它神圣就是因为每每遇到自然灾害这种草不知救活过多少人。鼠曲草不过就是李时珍《本草纲目》里的叫法,民间百姓中,还有很多人叫她无心草,说的就是它是花又没有花芯,是草又不见其草籽,其毛茸之态就像是老鼠的耳朵。
面蒿粑粑的做法很简单,将面蒿洗净切细,取出面粉加水搅拌,然后加入面蒿反复揉润,这时就可以用手捏成你喜欢形状的粑粑了。
记得十岁前,母亲在每年农历的二月十五都给我做面蒿粑粑,那时候家穷买不起蛋糕(就算买得起也见不到,那时候我们小地方还没听说过蛋糕这个词),母亲就摘来田埂上青灰水灵的面蒿,除去老根,然后就用一碗麦面给我做面蒿粑粑。不过那是天底下最独特的面蒿粑粑,我不说出来绝对没有人会猜到它的形状。
母亲捏的是一只山羊,摘两朵面蒿嫩黄的花球做羊的两只眼睛,面蒿叶做鼻子和羊嘴,二只面羊角栩栩如生,腿啊,尾巴的一样不少,那完全是一个面食工艺品,当母亲蒸熟的时候拿到我的面前,我只能一天掐上一小块吃上十天半月才舍得将它吃完。
这就是天下的慈母心啊,挨着贫穷变着花样为她的孩子过生日。
母亲走后,我们家里再也没有吃过面蒿粑粑。也不是不会做,而是岁数大了,看到那些在市场里面卖的面蒿粑粑就会想起母亲为我做的小羊,我不能将自己吃进去啊,小时候吃进去可以长高长壮,现在吃进去了就是吃我自己,吃一天少一天,我何苦要将自己推向那不堪的境地。
人生,有的时候不能贪图享受而忘本。美丽的记忆可以滋养我们的一生。面蒿,生长在山地里,在贫瘠而又干旱的荒土上,尽管自身卑微,但她回报給世界的,却是一腔满满的爱。
面蒿作为一种美食,一种花卉,一种草,更作为一种能治疗百病的药材,可惜在古往今来的文学作品中不曾留下太多痕迹。可能因为它活得实在是太不起眼,太微不足道了,以至于被无数众多的风流才子,文人仕子所遗忘......这,或许才是面蒿真正的悲哀。
不像现在,有名也好,无名也罢,生逢在一个千载难求的盛世,我们才会有闲心去想起那些久离我们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