捣蛋的麻雀

 南 山

星期五的下午，匆匆淘米，下锅。然后匆匆地走向电梯。

距离孩子放学的时间只有二十分钟了，将近二公里的路程。这年头我已经不在习惯开车（开车好累，好苦，还要被人指挥，害怕拥挤，害怕罚款，害怕撞伤人，害怕被人撞伤。像一只猫蜷缩在一个铁笼子里，我真不知道这世间的人有那么多爱受罪），无论多远只要在城里，我都会小跑而去。

跑至玉皇公园的门前，感觉头顶痒痒的，扬手一拍，抓到一只麻雀，小家伙索性在我的手里拉了一泡灰白乡间的雀屎，扑楞着翅膀乘势飞走了。

“捣蛋的东西”。我这样骂了一句，好在玉皇公园的山脚有清清流淌的河水，赶紧上前将手搓干净。此时，放学的广播就已经从校园内传出来了。

还管得住三七二十一，匆忙奔跑进学校，孩子已经在球场小等。

一路上，我向孩子讲起了刚才的事，讲起了我的童年。

那时候，秋收的田野上遍布稻草人。我们这些小人儿，个个都是赶麻雀的高手，有用筛子，簸箕，瓦片搭个支架找根棍子撑着，然后用根线拴住棍子，然后撒几颗米粒，然后隐藏好，专等麻雀上钩，不用一会儿拉动绳索，麻雀就被奤在下面不能动弹，这样反反复复，每天放学回家都能逮到几只麻雀，也有用弹弓直接对着啄食的麻雀瞄准发射，那时候的弹弓极其简单，一根小树杈和二条细窄报废了的轮胎剪下的皮，加一个兜底就行了。我们每天都会有所收获，然后欢天喜地带着麻雀回家去，拔皮去毛掏出心肝五脏丢在炉火里烤着吃。

孩子说你们那会儿太野蛮了，我说那时候麻雀是“四害”之外最大的祸害，孩子又问是什么叫“四害”，我说老师没有告诉过你们吗？你都五年级了，老鼠苍蝇蚊子和臭虫，就是最大的四害，是人类的天敌？孩子又说那麻雀呢，它也是人类的天敌吗？

这个问题可难倒了我，记忆中也没有谁告诉过我麻雀是人类的天敌，好像书本上也没有这样写的，不过那些年麻雀对农作物的危害实在大，尤其对丰收的危害，无疑比四害还四害，就像到嘴的食物被野猫叼走了，人们哪能不义愤填膺呢？因为麻雀，才有稻草人，才有了乡间那些美丽的故事。我这样对孩子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够听得懂。

小的时候，要是不小心被这小东西拉泡屎在身上，母亲是要在染着屎的地方从内里加快红布的，没有红布也要加根红线，原因是那东西触霉头，能给人带来不好的运气，不过这些都是迷信，稍大一点在农村，经常被这些小东西拉屎在身上，洗一洗就没事了，也没遇到什么大事。

我还告诉孩子麻雀应该算是益鸟，只不过它繁殖得太快了，或许就像人多了鱼目混珠一样，只要有一只麻雀带头做坏事，其它的麻雀就一哄而上。麻雀的本能是好的，也是为消灭害虫而生。可能因为没有那么多的害虫它才会去抢劫粮食。

在后来，我对孩子说，到了八十年代，麻雀基本就灭绝了，那时候每个村庄都配有火药枪，装上沙子和火药呯的一声扣动扳机射出去地上就会躺倒黑压压的一大片。火药枪那时候是允许使用的，甚至每个村庄都配有枪手，专门对付麻雀和保卫村庄，我就记得那时我们村里的民兵营长就配有一只冲锋枪，有一年撵豺狗的时候他端着枪冲锋在前，生是从豺狗的嘴里为生产队夺回一头半大的家猪。那时候公审公判的，也需要这些民兵全副武装维持秩序。

太多的麻雀，后来渐渐地不见了。近些年麻雀又蜂拥而来，似是倾巢出动似的。前年，我看过我们这里一个乡的简报，就是一个农户的一亩多谷子几乎在一日之间全部被这些小家伙叼光，政府不得不下令捕捉麻雀，不管采用什么手段，捉得越多奖励得越多，消灭得越多村干部受表彰的机会也就越多，于是出现万人齐心捉麻雀壮观的景象。

在城里，麻雀们悠哉乐哉，大摇大摆在人行道上蹦蹦跳跳，它们似乎也养成了胆大的习惯，或者是揣摩出人类根本不会伤害它们，有时会直接飞到那些商店里觅食。在家中的厨房，我就曾亲眼看见几只麻雀从窗子外面飞进来，站在洗菜盆上找食吃。

麻雀小而可爱，二只眼睛贼亮贼亮，动作轻盈，敏捷，行走和飞翔的姿态都很优美，尤其在雨中站在电线杆上的形态，不知道被多少的诗人歌咏。如果它不调皮，不是馋嘴，人类决不会与它为敌。尤其孩子们不会与它为敌，任何一个孩子都会喜欢那个小家伙，都会把它当做亲密的伙伴。

不知不觉我们就走到了家，孩子似乎还有十万个为什么要问，我知道我也解答不出来。现在的孩子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就像有一天他问我，鸡的祖先是谁？我答是原鸡。他又问鸡又是从哪里来的，我说从大海里进化而来的，他又问海里的院原鸡从哪里来的？

我答不上来了，真的答不上来了，小祖宗，求求你，饶了我吧？就像我饶过的这些麻雀，现如今，我已经不在撵麻雀，不在追赶麻雀，更不吃麻雀的肉！

我变得从善如一了。

就像今天，如果不是我的粗心大意，淘米的时候捋了一下头发，也不至于把两粒米撒落在头发棵上，让那些小家伙跟随我跑了一程，累了一程，最后它不回报我一炮雀屎那才是怪事呢。

近些年，城市就像森林，人间处处风景如画，麻雀是越来越喜欢回到人间了，不过我要奉劝这些小家伙，千万不要与人类为敌，与人类为敌就是与自己为敌，就是走到头了的死路一条。

捣蛋的麻雀，黑脖子的麻雀，小花脸的麻雀，我欲诅咒你调皮又不能诅咒你，你给人间带来多少的欢乐，多少优美的划弧，你祸害得我欲哭不能，欲罢也不能。欲笑----尘世间，比你这可笑的多了，阴险的多了，狡诈的也多了，耍小聪明的更是多不胜数。

芸芸众生，有几个又到得了你的实诚，乐观，豁达，勇敢，没有忧伤，临危既散----懂得技巧地和生活周旋到底，和痛苦说声Bye-by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