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 山
无名,无姓,无包装,所以我就喊他家乡的苦山茶。
家乡的苦山茶,就坐落在家乡四围的山坡,东西南北方位皆有。它们有的是后期培育的,有的就是自古以来,天地存在就亘古的,一代又一代,枯死了的重发枝,被牛马践踏了的第二年又郁郁葱葱地屹立在家乡那些红土的山坡。
我家门前的西山上就有这些苦山茶,一年四季郁郁葱葱的,春来发,夏也发,秋也发,到了冬天进入短暂的休眠,有的开花有的沉睡,春雷一响,春风一吹,它很快地伸展腰肢发芽了,这时候你只要采得勤,今天采明天发,抑或后天就嫩汪汪伫立枝头了。
我对这些茶的习性是清楚的,它们有的大有的小,有的活脱脱就是一棵树,小的也是一篷篷的。被称为树的自然会绿荫蔽日,当然用这个词来形容有点夸张,茶树又不是清香树什么的,要长到它们那样的树冠纯粹是不可能的,万物都有自己生长的规律,茶树的大顶多只能算一把遮阳伞,再大大不到哪里去。
至于口感,我只能告诉你不能跟铁观音比,不能更云雾茶比,不能更龙井比,更不能更普洱比,那些都是人工饲养栽培的,这些野生野长的,自然带着大自然的苦涩,大自然的芬芳,大自然尘埃的味道,更接近烟火人家的我们。
家乡的苦山茶不用花钱,如果你是一个勤快的人,趁着踏春,趁着清明,趁着双休日,你都可以到山里面去采,不能说满载而归,但也绝不会让你失望。
少年时我喜欢到东边的山上去采,东边的山势并不雄伟,东边的山不过就是一些红土堆,上面长满了茶树啊,漫山遍野都是,一座山就是茶山,因此本地的老百姓就喊它茶花山。
我知晓这一座山是那一年我从另外一个地方回家,本想打直路,后来就迷路了,傍晚的时候就遇到这座山,那时候满山开满插花,红艳艳的,白生生的,粉扑扑的,山茶花应有的颜色这座山上都有。因为是临近春节的时候,真没有想到过了这座山城市隐隐约约就在眼前,那刻的欣喜啊,无疑是老天爷眷顾并赐给我的良缘。
这样说吧,它让我节省了不少的路程,还发现了一座茶山,后来我就会骑着自行车到那里采茶,从城里不过七八公里的路程,正合适,坡也不算大,骑自行车使把劲还能登到山顶,然后就仔细地采,慢慢地来,悠哉乐哉,反正是为了消磨时光,采茶,应该是比喝茶更有意义的事情。久而久之形成了老油条,去的时候就用保温杯带上一杯沸水,第一缕茶就采了放在杯子理,看着杯子的开水变得碧绿,喝着不仅止渴,还无比地清凉,遇到嗓子痛等的,一杯见效。
采到的茶不用炒,自然风干,然后找个塑料带随便装起来,一年四季慢慢品慢慢尝,一年四季遇到伤风感冒头疼发热的,就一连喝上几天,保证不上医院也痊愈。
家乡的苦山茶就这样土生土长,或许因为现代人害懒病的太多,采的人并不多,因此才得以茂茂盛盛,让整座山得以休养生息,一年比一年蓬蓬勃勃。
在饭店里,招待客人的就是这些苦山茶,来到弥勒,无论你去到任何一家饭店(当然大宾馆,大酒店是不屑这类茶的),一大壶茶水摆在你面前,自己斟自己倒,喜欢喝多少喝多少,茶汤嫩黄色的,但是无比的酣酽,喝在嘴里苦凉苦凉的,尤其是那些爱喝酒之人,喜欢的就是这种味觉。
那么这些茶又是怎样来的呢?勤劳的山里人,在干完农活的时候就到这些茶山活动活动筋骨,顺手采来晒干就卖到了这些城里的饭店,通常是按背篓交易的,不论斤不论两,三十五十一背篓,当树叶卖,有的就随便你出个价,他也不在乎和你讨价还价。
这些苦山茶需要用开水煮一煮,说白了它还是生茶,到你手里不过就是一些枯了的树叶。煮到返青的时候,一壶酽酽的茶水就熟了,就可以招待客人了,饭店里面的通常用一口大铁锅熬,熟了在舀到茶壶里待客。
家乡的这些苦山茶,无人问津。但也有人问津,过惯了苦日子的我们相反不习惯喝什么龙井,云雾,观音,来这样的一壶苦山茶,除了忆苦思甜的同时,还能健身防病,增强体质,何乐而不为。
朋友圈里,有很多卖茶的,每天不耐其烦地发广告,推销什么龙井,普洱,云雾等等的,有时都觉得烦了,删除吧又觉得碍不过情面,何况都是一些年轻漂亮的采茶姑娘(她们都自称是自家种的茶),不看僧面看佛面,自古男人中哪有无缘无故不给美女面子的,因此只有巧妙地回复:阿妹,我家的茶山很大,漫山遍野都是茶树......
我没有骗她们,我家的茶山真的很大,大到东南西北,大到只要你愿意,没有采不来的茶。
很多年前,阆中有个诗人朋友为我的《为父亲送行》一书写过序言,无以为报,我就给他捎去一袋苦山茶,事后他打电话来问:什么茶,喝了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似茶非茶,似叶非叶。
我告诉他是家乡的苦山茶,一文不值。
就算现在,在十八楼的蜗居,我还摆着二大盆(棵)苦山茶在本来就狭小的阳台上,该开花的时候它开花,不开花发芽的时候我就专检嫩芽掐下来,二三小尖泡于沸水中,整个杯子就是春天的感觉,整个肚子,肠子,胃里面也是春天的清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