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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隽永

鲁迅文学院学员

诗歌
2020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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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有多少灾难没有忘记(组诗)


  

 

1

恶魔虽然没写在脸上

却在灵魂里驻扎

 

我的灵魂里住着两个魔鬼

一个是我,一个是我的兄弟

 

虽然天使就在我的头顶盘旋

我却懒得看上一眼

 

我以为诗歌可以拯救

到头来却发现他的外表和他的内心一样肮脏

 

有人用歧视的语言

辱骂那些不幸的人

 

让我感到文字有些卑鄙

更有些悲哀,为屑小者

 

有一种病毒是天生的

一直以来就潜伏在某些人的体内

 

直到逮着了机会才出来

祸害健康的人们

 

带着口罩,躲在玻璃后边

就可以把病毒隔离

 

但是有些病毒即便不停地消毒

也无法从我们的体内清除

 

因为我们都是病毒的携带者

也是恶魔的亲兄弟

 

这样的恶魔天使怎么能拯救呢

还是在地狱里呆着吧

2

只有经历过死亡

才知道死亡并不值得书写

 

他来的时候无声无息

他走的时候无声无息

 

死亡的喘息声越来越低

天使们解开口罩疲惫地呼吸着

 

原来空气如此新鲜啊

美丽的脸上绽放着图案

 

而更多的人却躲在玻璃后面

口罩挡住了他们痛苦的脸

 

太阳升了起来

我的脸色,有点苍白。

 

 

2020年2月5日

 

无尽的哀思

          ——致李文亮

 

2月7日凌晨,被称为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吹哨人”的湖北武汉市中心医院医生李文亮因感染医治无效去世。这一天全国确诊病例31161人。

 

这一天

我所在的城市仍然充满雾霾

社区门口有几名志愿者,嘴上戴着口罩

警惕地观察着路上有没有行为异常的人

这一天,全国的确诊病例已经达到31161人

不包括疑似病例,不包括发热没有登记的人

不包括直到死亡都没有排上号的逝者

 

这一天凌晨

家里的电突然断了,空调停止了供暖

孩子冻醒了,在房子里哭了起来

我因此而充满烦躁,妻子抱怨为什么不缴电费

我说不是疫情时期不断电吗

突然想起来有些承诺是不必要相信的

 

在我打开手机给孩子照明的时候

不经意地看到一条短信

在这个充满黑暗的凌晨

李文亮医生不幸去世。

 

一个眼科医生本不应该出现在跟肺炎相关的科室内

一个眼科医生更不应该出现在不断死亡的数字里

可是疫情让他只想起了作为一个医生的责任

一个做人的良知

而且,那一声拯救世界的呐喊

让一些人羞愧

也把一些人从麻木中惊醒

 

训诫书在他怀里一直揣着

直到瘟疫附上了他的身体,直到死亡降临

没有谁想起把那张带有耻辱的训诫书抽走

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

除了一张火化证

 

那个吹哨人走了

在这座充满雾霾的城市

无数的灯亮了起来

祈祷声不绝于耳

空荡荡的街道上

消毒液正在喷洒

整个世界充满八四的味道。

 

2020年2月7日

 

 

我还有多少灾难没有忘记

 

 

若干年后,我们会遗忘

这场轰轰烈烈的病毒

尽管带给我们的创伤

永远也无法愈合

 

唐山大地震我已经忘记了

那时候我还很小,只记得

我们从屋里搬到了院子里

一家人挤在一张小床上

塑料布卷成了我们的房子

雨下得很大,雨点落在塑料布上的声音也很大

我在这样很大的滴答声里,慢慢就睡着了

我的记忆也是。

后来我看了一场关于那场地震的电影

我才想起了那场地震

失去了三十万人。

 

五一二地震也逐渐忘记

能想起来的就是那场灾难

让一个叫汶川的地方

伤痕累累,至今还没有恢复元气

很多军人医生和警察

赶赴汶川拼死相救

而我,只是躲在千里之外的豫东平原

声音嘶哑地唱着挽歌

时至今日,歌词已经被我

忘得干干净净。

 

在这段与病毒战斗的日子里

我几乎见不到阳光

武汉的无奈就如武汉的潮湿一样

遍布大街小巷,

即便是夜晚,安静的城市里

也是咳嗽声不断,口罩怎么也抵挡不住

飞奔而至的病毒,窗户玻璃不能,

坚硬的混凝土也不能

 

就在我的绝望胀满眼睛时

我又看到了那些熟悉的身影——

那忙碌的白,如天使飞翔的羽翼

那挺拔的绿,像生命在苍翠中喷薄

那坚韧的蓝,似远山的一抹青黛

那屹立在卡口的不同颜色的服装

那挺身在村头的褪了色的棉布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

什么是疯狂

什么是无助

什么是大义当前挺身而出

什么是无所畏惧救死扶伤

2020年2月18日

 

 

 

真没想到,有一天

呼吸会这样困难

空气,也会如此

让人恐惧

 

一个月的时间不算长

但一个月的时间也不短

躲在家里

只能躲在家里

什么也不干

 

2020年的

这个春节

注定充满了清冷

和悲伤

 

昔日绚丽的烟花

没有绽放

夜空里的星星

充满了寂寞

 

人声喧闹的都市

突然空寂得发慌

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猫

在街道上百无聊赖的走着

 

不,呼吸也还是有的

虽然是在门的后边

是在夜色的里边

似乎不容易捕捉

 

那样的呼吸,分明是

从撕裂的声带里挤出来的喑哑之声

那呼吸,还有那哭泣

让我充满了震惊

 

我不知道这病毒的源头在哪里

也不知道到底要我们付出多少代价

但从那不断传来的压抑的哭泣声看来

这罪恶的肆虐远没有停止

 

我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

在空旷的原野里,我极力张开嘴巴

深深地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

一张脸马上憋得通红

 

我想把这充满死亡的气息吐出来

想让我的肺被清新的空气过滤一下

想看一眼旁边我的亲人

没有吸入我的气息后是什么样子

 

当然我想的更多是怎么把这一声沉重的叹息

从我的胸腔里彻底排放出去

以至于憋闷太久,终于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一个路过的行人眼睛里马上流露出异样的光彩。

 

 

2020年2月24日

 

 

 

 

             ——致张定宇

 

张定宇,男,汉族,57岁,武汉市金银潭医院党委副书记、院长,主任医师。在此次疫情防控阻击战中,他冲锋在前、身先士卒,对首批7名不明肺炎患者组织开展流行病学调查,率先采集支气管肺泡灌洗液样本送检,为确定病源赢得先手。面对生与死的严峻考验,他直面绝症、舍身忘我。隐瞒自己身患渐冻症的事实,夜以继日投入抗击疫情工作,为患者为社会燃起生命的希望之光,被称为“疫情上报第一人”。

 

 

你有一百个理由选择退缩

只有一个理由选择上前

而这一个理由

就已经足够

 

渐冻症让你完全可以选择休养

最起码可以宅在家里

作为院长,你也可以

坐在办公室里指挥

 

其实还有一个理由

妻子已经感染了新冠肺炎

作为家属,你完全可以选择照顾

 

我的时间不多了,我想救更多人

这就是你

唯一的一个

逆行而上的理由


与时间赛跑

与生命赛跑

与一切的可能赛跑

只是你跑步的姿势

与众不同。

 

2020年3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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