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河流（组诗）

冬天的河流

河流天生具有反季节的属性

一到冬天就开始狂热

一层层脱掉衣衫

向天空展示健美的体格

最后借一把冬风剖开胸膛

向垂钓的人兜售古老的肋骨

来不及清运的沙石

是最柔软细密的回忆

每一粒故事的原型

都是一座山

时光勒紧裤带

不紧不慢地向前奔跑

怀旧的人，顶着一头冰雪

逆流而上，在崇山峻岭之间

寻找上个世纪的春风

或者爱情

大河

一脸的阴沉

比我此刻的心事还重

镜子，纯粹的透明

蕴含金属的光芒

终究也敌不过风浪

温柔的一击

大河如嘴

总有沙石咽下去

又吐出来

吐出来又咽下去

历史

向来都与河有关

面对面

河水表面干净，清白

冷静得像一面镜子

投向河心的石子

问不出半点人间的秘密

对面的人沉默不语

单薄如纸的青春，一定跟我一样

大病未愈。苍老，憔悴，猥琐

不堪一击。风从背后走来

我看到他一脸的皱褶不停抽搐

扭曲着不安的白沫和泪花

诊断

洪渡河面色发黑

舌苔厚重，青中带绿

眼神浑浊，呆滞，深不可测

表外高热，内体阴冷

终日战战兢兢，吐沙为泥

在我过期的病历上

胡言乱语，宣判癌症晚期

站在死里逃生的岸上。落水者

裸露的躯体洁净，透明，光泽如初

冰雪中的河水时而黑，时而白

赐予他最神性富有的自由

岸上

每一条河流都是一部语法

翻涌的浪花，垂钓的人

都是时间的修辞

鱼

活在水里的动词，响声词，形容词

常常喧宾夺主，在主语的位置

扮演现实和未来的模样

有时也不幸沦为叹词落到岸上

成为绳索的修饰

随波逐流的沙石，以补语的身份

活在低处，或者辽阔的前方

作为见证，阳光和云层

在岸上摇曳着不同的花色

轮值周而复始的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