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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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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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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散记

故乡散记回到家乡,除了自己的家是熟悉的外,其它都略显陌生了。儿时要好的那些伙伴,也难得见到了,大家都在土地之外找到了挣钱的路子,便都去走南闯北了,偶尔见到几个,除了见面的几句礼节性的问候之外,也很难再像以前一样掏心掏肺了。毕竟时光一下流过去几十年了,人与事变化了很多,也改变了很多,更何况这几十年是中国改变得最快的几十年。

家乡的田野还是老样子,只是失去了生气。那时即便是冬天也是油绿绿的,因为田里种着油菜和紫云英,可现在很难看到这些东西了。收割后的田野荒芜了,只有禾兜立在那里,呈现出没有生命的死灰色,死灰成了这个季节的主调,没有了一点生命的活力了,就会让人觉得压抑和伤感。

有些小媳妇的菜园子也荒芜了,她们也像城里人一样吃起了买菜,把时间都放到牌桌上去了。牌桌上倒是热闹了,家却空虚了。牌桌子上不仅仅仅只是娱乐,输赢还不小呢。有人投其所好,在家里开起了娱乐室,中午还管饭。一些在家带孩子的小媳妇,就终日在娱乐室里,连饭也不做了,以打牌为营生。

年轻人都出去了,成了候鸟,故乡就成了旅馆,一年回来住那么几天,这让本来没有生气的乡村更显得寂寞了。老人和儿童成了乡村的主宰,乡村就空寂了。虽然这时候是春天,是热闹的一个季节,但也没有了往日的生气,现在的小孩不会去田野乱跑了,大部分的时间是关在学校里,回来后便是捧着手机打游戏,或者待在电视边看电视。老人的大部分业余时间便是在牌桌子上和电视边,这些占据了他们的一大部分时间,你说田野能不寂寞吗?田野没有了玩伴就显得很孤单,这种孤单只有风知道。风走过大地,能进入大地的深处,听懂大地的寂寞,风把大地当做琴键,奏响四季的乐章,就有了四季的更替与轮换。

那些老人和孩子其实也并不能从牌桌和手机的游戏中得到什么,因为缺少爱的陪伴,反而会让夜更漫长,也会让心更寂寞。好多的时候,我都会看到小孩三五成群的聚在有winf人家的屋檐底下,风雨无阻地玩着游戏,他们都是些留守儿童,在爷爷奶奶的溺爱下成长,游戏成了他们生活的一个主要部分,让人心痛,但无能为力。在老人们长一声短一声的叹息里,日子就无奈地流过去了。只有叹息声,让夜里的月光更加灰白了。有些寂寞虽然风知道,但风也很无奈,它也帮不了忙,它只能传递出这样的信息。可在这个浮躁的社会里谁又能静得下心来去解读这些信息呢,所有的人都生活在这个浮躁的梦里,被它拖着往深渊里走。

妈妈是在一个下雪的晚上,离开我们的。她走的时候,我们还在遥远的浙江乐清。我不知道妈妈离去时痛不痛苦,但她的面容是安详的,她离去的容颜更接近我真实的母亲,或许母亲这生背负的东西太多,把她掩盖了,而现在终于放下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愿想起这件事,这是一种钻心的痛。后来,我在老家住了几个晚上,才知道母亲的寂寞,虽然这种寂寞里带着些许儿孙满堂的欣慰,但依然无法抗拒儿女不在身边时的孤独与寂寞。

我的家和母亲居住的老屋隔着一段距离,2005年的时候为了方便,特意修了一条水泥路,母亲多次中风后,腿脚有些微恙,但她很坚强,拄着拐杖每天练习行走,从老屋到我家,每天要走几趟。原以为母亲的病会好起来的,没想到就这么走了,让我们留下很多的遗憾。

母亲和父亲曾两次来乐清小住,但终因放心不下家里,而没住多长时间就回去了。那时,我们都忙于工作,都是庞大的工业产业链条上的一环,抽不出时间来陪他们。他们行走在陌生的城市,虽然能够感受到异乡的风情,但仍然没有老家的安心与安逸。他们只是想来看看我们工作与生活的地方,知道我们在这里很好,也就放心了,现在想来是一件多么心痛的事。

母亲的坟就在我家的山后,隔窗就能望见,坟的北面是棵老檀树,是黄檀,一种长得很慢的树,木质结实,刀都难砍进去,可能有上百年了,是我们祖屋的山林中留下来的唯一的一个树种。祖屋在四十多年前就拆除了,山林也就随之消失了,唯一留下来的就是这棵檀树和我祖父在七十年代移栽的几根楠竹,那几根竹子从我懂事起,就孤单的立在那里,瘦骨嶙峋,从来长不大,也长不出几个竹笋来,二十来年了一直就这样。我结婚时,回到自家祖屋的地基盖了房子,那几根竹子便发了疯似的长,长到现在我家的后山满山都是了,而且个儿很大,早已不是从前的样子了,成了一年四季都郁郁葱葱的竹林,冬暖夏凉,非常宜居。母亲刚葬下的那会儿,很多人都说这檀树不好,该伐掉,是我们一家人的坚持才留住的,我想我母亲也一定能在祖先的庇护下过得很好,但这树却并不属于我们,后来四叔还是借口这树遮了他们田里的太阳而砍掉了,老屋场里留下来的就只有那一垅楠竹了。

现在的我也人到中年了,经过了那么长的一段时间的东奔西走之后,看淡了很多事情,也明白人生的真正的意义。一些追求在经过时间的沉甸之后会渐渐淡化了,生活不是要把自己变得更加复杂,而是要变得更加的简单和纯洁,脱掉那些包袱和烦恼,让自己变轻松。人生该享受的是过程而不是结果,结果相比于过程是微不足道的。从时间的角度来讲,结果只是过程中的一瞬,一瞬的结果只是另一个漫长过程的开始,虽然有的过程是痛苦而艰难的,可这样过程可以见真心,让我们可以了解这个世界。走过了苦难,就不再有所谓的困难了,这是人生中最坚强的钙质,可以支撑我们继续前行。或许,我们就是凭借着这点坚强,才比别人走得更远。

不必把结果看得太重了,毕竟人的一生都在生活中,来不得虚的,好与不好都得把日子过下去,时间长了,就把有些东西看淡了,和日子和解了。日子是自己在过,好与不好只有自己知道,又何必在意别人的眼光。从乡村走出来的我很少在意那些飘渺的事物,父亲和母亲教会了我们实在,大地也教会了我们实在,生活也教会了我们实在。

在土里种下种子,就会收获希望,如果要收获到大的希望,就得施肥浇水,精心养护。天上不会掉馅饼,只会掉陷阱。路要一步一个脚印地走,饭也得一口一口地吃,事情的好与坏急不得,也急不来。什么时候播种,什么时候施肥,什么时候开花,什么时候结果,都是依季节而来的,不会因人而改变,季节末到,急也枉费心机,自然界有自然界的规律,四时的运行自在有序,从不以人的意识为转移。

村庄是变了,变了很多,老房子都拆完了,盖成了新房,一些有钱人还盖起了别墅,从外表来看是日新月异,变得新潮了,一些传统的东西却被丢弃了。人们都往钱眼里钻,那种纯朴和真诚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钱本位,钱成了衡量一切的标准。即便是有些人在外面,是靠见不得人的方式挣到的钱,回到乡下依旧牛气冲天,而不接受原有的道德标准的评判,以前那些羞于启齿的事,如今也可以堂而皇之说出来,道德的束缚被他们抛弃了。即便是有人想讲,也被人藐视了,只好自扫门前雪,这样的改变让我觉得陌生,我的村庄离我渐行渐远。

乡村道德框架的损毁,是这几十年的变革中最大的失败。法律只能约束犯罪,道德可以约束人们的行为。几千年来,人们都是在真善美的道德框架内行事,头顶三尺有神明,我们都在先人的注视之下生活着。违反规矩,就会受到惩罚,就无颜去见列祖列宗。可如今这框架被打破了,善的得不到表扬,恶的得不到惩戒,相反,善人还要夹着尾巴做人,而恶人倒可以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世界真是变了。现在虽然在回转,但哪里一下子转得过去呢,这种修复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

有一户人家,有两兄弟,年龄和我差不多,兄长讨的是外地媳妇,媳妇后来去了城市做起了皮肉生意,男人在乡下经营着这个所谓的家,十天半月去一趟城市,送些粮食和蔬菜过去,也是去浇浇那块移植到了城市的土地。那女的后来因为年老色衰,想改变在城市生存的方式,便把所有的积蓄拿出来做了一个新的投资,却没想到是一个骗局,投资血本无归,女人急火攻心,精神错乱,得了精神病。也许这只是一个欲因,她家族有遗传病史,年过半百之后,只能依靠这个乡下的老公照顾着度日。

他的弟弟更是个奇葩,弟媳妇勾引了一个本地的单身汉,堂而皇之地三个人在一起生活,那女的还为这单汉生了个女儿,那女儿还大爸爸小爸爸的这样叫着,以便区分两个男人,他女儿现在都上小学了,大的儿子也到了成家的年龄了,生活还蛮融洽的,真是应了老家的那句老话: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我不喜欢乡村这种表面的新,这种新是一种背弃,是对传统的一种破坏。现在你很难看到乡村会有很古老的房子了,所有的房子都是新的,人们都在以新为时尚,殊不知这新里却是空的虚的,没有多少实质性的内容。而这种新,有时只是在拔苗助长,于事情本身没有一点裨益,相反只会有更多的坏处。 乡村的变迁是一部长长的历史。我们却在这几十年的时间里,把历史割断了,也把自己的根基也埋葬了,人们都向往新的生活,却不知这样的生活是需要时间来调整的,需要精神和物质的双重积累,缺一不可,如果逆规律而行,其结果是可怕的。虽然我知道,随着时间的过去我们会做出调整,但付出的代价将会很大。我的乡村也在经历着这个过程,人们只看到了改变带来的变化,却忽略了传统的内在作用。农耕文化和城市文明的冲突,在当下被击得一败涂地,我们需要重拾一种回归的勇气和自信,而并非盲目的追随。路只能一步步地走,才稳妥;走快了是要摔跤的,以现在人们的体质来讲,这种摔跤是有中风的危险,是有性命之忧的。

以前的乡村,人们被劳累压弯腰,之所以逃离村庄,是害怕苦难的生活,和常人难以忍受的无穷尽的劳作。如今的乡村,当人们从传统的农耕劳动中解放出来之后,有了更多的空闲时间,可我却只看到了更多的茫然与空洞。乡村作为一个人们的群居地,多少会有狭隘偏颇和自私,也会有自我固定的封闭的思想意识,作为一名乡村的逃离者,我虽然无权去评判,但内心却心怀忧戚。并不是要去抓住老的行列,而是引出一些新的思考,是一种将功补过的精神赎罪。

这次回老家,和人们聊天,说起那些过去的事情,才知苦难离我们并不遥远。说起那时候的插田打禾,老婆不由自主地流下了泪水。暮春时节,她顶着星光出门,光脚踩进水田里,那个时候的水还是冷的,从薄雾弥漫到日上中天,还没插完一记,一家人赶早起来,那丘长长的水田里还只见一线鹅黄的绿,禁不住放声大哭。我虽没有这样痛彻心扉的体验,但没有穷尽的劳苦,让小时候的我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正因为害怕,所以才要逃离,我们用二十几年的时间,终于逃离了家乡的那片土地,在土地之外找一条谋生活命的路,以异乡人的身份游走他乡。

当父母老了的时候,才回过头来,再一次打量这片熟悉而又陌生的土地。那些留在土地刨食的同龄人,心也许早就麻木了,面对突如其来的改变,他们就会不假思索地坦然接受一切,这也许是乡村道德沦落的一个主要原因。破容易,立就难了。人心泛滥,就覆水难收了。

当下的中国农村正在经历着这样阵痛,乡村里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事情,都因之而起。人们不再相信头上三尺有神明,我行我素,无所顾忌,道德体系被冲击得七零八落,恶的得不到惩罚,善的得不到宣扬,久而久之,人心就淡了,冷了。

好在重建已经开始,也有一些好的方法在推广。乡贤文化的重塑,就是在树立一个模范和道德的标杆,向着好的方面转变;乡规民风应该会慢慢见效果,不久的将来,一个民风淳朴,神清气爽,其乐融融的新乡村会重新回来,那才是我们心灵真正的憩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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