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阳台夜来香

冬日阳台夜来香

张凤英

烟台的冬季，除了冬青树和松柏树以外，其他树叶子都落光了。可是我家阳台上，还会在夜晚飘来夜来香的味道。那是老公春季从早市上买来的四季夜来香发出的香味儿。一闻到这种迷人的香味，我就会不由自主的来到阳台上，打开吸顶灯，仔细看着那盆夜来香，鼻子贪婪地闻着那迷人的香气，眼睛里默默流泪……

回想起买夜来香的情境，似乎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今年夏天，我跟老公逛夜市，突然有一股夜来香的味道随风飘来，老公说：“走，咱们去花鸟市看看，有没有好花，买上一盆。”卖花的是一个中年汉子，他说：“大哥大嫂，不瞒你们说，这是一盆四季夜来香。冬天有一盆在阳台上，满家都是香气。”

我听了这话，正在犹豫，老公说：“多少钱？我买了。”人家说：“图个吉利，十八元。”老公二话没说就买了。买回来以后，发现夜来香熏蚊子，整个夏天家里没有蚊子。老公总是对我说：“管他是不是四季夜来香，只要熏蚊子这一条就行了。”

暑假孙子回来，给花浇水成了游戏，阳台上成了水漫金山了。老公说：“西红柿，辣椒你可以随便浇水，这棵夜来香不能浇水太多。小心烂根。”结果西红柿，茄子，辣椒都涝死了。夜来香活得很滋润。

夏天过去啦，秋天又开了花。我想冬天冷得慌，不能开花。没想到冬夜里，夜来香在幽暗的灯光下开了，送来一阵一阵的花香。可是养花的人却走了。走得呢么匆忙，几分钟的功夫就烟消云散了。

回想起老公这个人，整个就是一盆四季夜来香。他对人的体贴、关心、爱护都是在夜里慢慢地送过来，从不张扬在人眼前。所以有不少人问我：“你老公那个倔老头，整天板着脸，也没有个笑模样，你怎么能和他过一辈子？”就连亲戚朋友都说：“你们两口过日子，肯定都是你关心他，爱护她，就他身体这么重的病，能好好地活这些年，全凭着你照顾得好。”叫他们这么说的，我就好像是贤妻良母似的。甚至有时候我也觉得，这个家都是我操持着，老公就是个吃闲饭的。水龙头坏了，我来修；玻璃脏了，我叫家政擦；买菜，买鱼，买穿的，都是我忙乎……

可是老公走了，我才发现，他的细心体贴是无人可以代替的。当天晚上我洗澡的时候，猛然喊了一嗓子：“老公，给我搓搓背。”突然意识到，给我搓背的人没有了，除了他，还有谁能给我搓背呢？想到这里，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了……

过了几天，儿子给我买了一件羊毛衫。我穿上，对着镜子照一照说：“老公，你看我穿上漂亮吗？”紧接着就淡然地哭了，欣赏我的人走了。我漂亮不漂亮，已经没有人在意了，最在意我的人走了。

又过了几天，我的小说被翻译成英语发表了。我拿到样刊，不由自主地说：“老公，没想到，我的文章也传播到海外了。”猛然间，我发觉那个最在乎我文章是不是发表的人，不是我自己，而是我老公，我一直都是在向老公显摆，我的小说点击率提高了，我的散文成精品了，我的诗歌上了报纸了。如今，我的第一个读者，我的作品赏析人，我的责任编辑和评论家走了。当作协主席问我：“你的文集还出版吗？”我说：“算了吧。”他问：“为什么？”我说：“最在乎小说集出书的人，不在了。”主席说：“那更应该出来，让天国的赏析者也高新一番。把书献给你的老公吧。”我说：“他不仅仅是我老公，他还是我的老师和蓝颜知己。”

来到儿子家以后，我每天萎靡不振，总是瞌睡。儿子很不解，我也以为是情绪不佳造成的。那天，儿子家里来了客人，儿子拿出龙井泡了一杯。闻着淡淡地茶香，我猛然想说：“老公，你已经很久没有给我冲龙井茶了，难怪我提不起精神呢？”是啊，老公在世的时候，每天早晨给我冲一杯龙井茶，他说：“龙井提神，有利于写作，对你减肥也有好处。”可是从老公去世，我的专业冲茶人没了，我再也没有喝龙井茶了。

不仅如此，每天晚上，老公都会给我斟一杯法国干红酒，他说：“喝一杯，软化血管。”如今我也不由自主的戒酒了。想一想，老公对我的爱，就像那夜来香一样，它不再大白天张扬，总是在夜晚慢慢地悠悠地送上来。老公是很丑，但是很温柔。别人不知道，只有我知道。

唉，我们家的三顿饭都是我做的，可是刷碗的活，都是老公默默地干的。我们家花钱消费的事情都是我干的，可是默默地把工资卡交给我的是老公。我在外人眼里是贤妻良母，好婆婆好媳妇。可是在老公面前，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还是那个被老公宠坏了的女朋友，任性，不讲理的是我。忍让，宽容，笑着随我的是老公。这样一个人，突然间没了。就好像那一盆夜来香，他在的时候，你不觉得多重要，似乎可以没有他。等他走了你每天晚上都会想念他。每一个生活细节都会想起他。这就是情人吧。这是是挚爱亲情吧。老公啊，四季夜来香开花啦，你为什么不能与我共享啊？

今年冬天天气格外冷，我一直等着你给我暖暖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