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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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大鱼故事
下午的走廊又开始沸腾了，睡饱了的人们开始寻找着自己的消遣点，刘老头拉起了他的二胡，咿咿呀呀的声音从敞开的门里传了出来，飘满了整个走廊。
“哎哟，这才不好耍哟，王三，走去江边耍去不？”杨二踩着他的泡沫凉鞋，踢着脚在走廊来回晃。
“走嘛！反正没事儿，在屋等着也是烦，走江边去耍。”睡蛮也走出来叫着。
“走嘛！走走走！反正不好耍，去江边游泳吹风。”幺姨跑出来手里还拿着油腻发黄的洗碗布。
“走走走，我也收拾收拾，马上就走。”雷老虎也在屋子里喊着。
蛮女也催着妈妈收拾好，赶紧和大家一起出去玩儿，刘老头也放下二胡，笑着出来了。
“走走走~出去耍，一天都在屋子里窝着干什么哟。”睡蛮走在前面叫着后面的人，一起往河边走去，大家边走边聊天，一路都是欢笑，经过厂长住的房子，睡蛮转过头故意对着厂长屋子喊了喊。
“走哦！刘洋，下江边耍哦~哈哈哈~”睡蛮甩着手向后仰着头笑着。
“这个睡蛮啊！专门去逗猫惹草的。”妈妈也笑着，看着睡蛮说道。
“啊？哈哈哈哈~”睡蛮丝毫不在意。
“就是要专门气他龟儿子的，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
江边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没有了上下工作的缆车，看不到装船的搬运工，大家转头看了看水泥厂，整个水泥厂显得格外安静，江风轻轻吹过来，吹得江边的杂草丛微微地颤动，有货船经过，是拉煤的船，船上有三四个船员正在洗着手。
“哎~”大家在江边和船上的工人挥着手，船上的人也笑着挥手回应着，指了指上游，应该是告诉大家他们的去处。
“来，我们来比赛游泳，都到江边来了。”刘老头笑着看着杨二和罗修亮。
“我不来，我不会。”罗修亮摆着手向后退，不理他。
“你才游不过我耶！我不和你比，到时候说我赢得不光荣。”杨二坐在江边，洗着脚头也不抬的说道。
“哼！”刘老头有些生气，脱了衣服，露出干瘦的身材，脸上带着不服气，一下子跳进了江里游泳。
“杨二，哪个喊你激刘老头的？你看嘛！他下去了，他这么大岁数了等会儿要是在水里抽筋了看你怎么办？这个江的水流又急。”幺姨严肃地和杨二说，语气里有担忧。
“你还不叫他回来呀！这个玩笑还是开不得。”
“刘老头你小心点哈，我们这些都不太会游泳哦，你游深了我们没办法哟。”杨二对着江里的刘老头喊道，刘老头充耳不闻自顾自的朝江中煤船游过去。
“这个刘老头才犟！”杨二有些委屈，撇着嘴，脱掉衣服也跳下了水，朝刘老头游去。
刘老头已经游到了江中，货船经过，荡起了波浪，只看得见刘老头时隐时现的脑袋。
“来来来，都下来哦~”不远处传来刘老头欢快的喊声，在水里像一尾鱼灵活自如的钻来钻去。
“这个刘老头还得行呢！你莫看他这么大年纪了哈~”幺姨转过头和周围的人说到，看着刘老头在江里时隐时现。
“干活儿的人身体是比一般的要好些。”妈妈回答着，在江边的大石头上坐着吹风。
“妈妈，你看，有鱼。”有几条青黑色的鱼游到边上，它们在石头和石头之间欢快地游着，几乎都有两三斤那么大，活力十足，和菜市场卖的大不一样，看得人挺眼馋的。
“这个鱼怕是捉不到哈~”幺姨也看到了，转头认真地看着水里的鱼。
“这个你才捉不到诶，游得快得很。”有人回答道。
“诶，听说以前乌江里面有过一条很大的鱼了嘛？整个江都是它黑色的背，是不是真的哦？”幺姨问道，蛮女也认真听着，她想象着那是一条怎样的鱼啊！
“我也听说的，说是游到上面白涛里面就不见了，好像有人看到的，那鱼大得在江里面都转不过身，说是可能从海里面游上来的。”睡蛮也说道，蛮女听着，像听故事一样。
“是啊！听说一动尾巴把人都能扇很远！不知道后面去哪儿了呀！”舅舅也说道。
“转不了身那怎么回去呀？我以前也大人们说过的，说是满江都是那个鱼的背，黑漆漆的。它一直往上游，不知道在哪儿调的头，可能游到上面就沉下去了吧”有人也说道。
“恐怕涨水的时候就游回去了哟！”幺姨看着江里游泳的人说着。
“晓得的呀！可能是吧。”有人回答道。
“好像是一只鲤鱼，后来再也没有人看见过了。”
刘老头和杨二已经上岸了，刘老头先上岸，杨二跟在后面，上了岸两人正站在岸边擦身子。
“刘老头你厉害，我游不过你！”杨二走过来边穿衣服边对着刘老头说道。
“哈哈~你也不错了，我年轻的时候也和你一样。”刘老头笑着，走到岸边开始穿衣服。
“刘老头厉害厉害~我在石头上看着的，你比杨二厉害多了。”幺姨也说到。
“哈哈哈~”刘老头笑得更高兴了，满意的收拾好坐在公路上休息。
大家都抿着嘴笑笑，江风吹过来，全是暖意。
“刘老头你以前听说过没有哇？说是这江里出现过大鱼？”幺姨眯着眼问着他
“哦，听说过的，说是很大一条，背把整个乌江江面都遮满了。后来不见了”
“那是啥子鱼哦？”
“好像是鲤鱼，我也没见过，我也是听他们老一辈说的。”刘老头坐在公路上抖了抖鞋子回答到。
天色渐渐晚了，夕阳随着山势慢慢洒下来，把江面铺成红艳艳的地毯，水泥厂也被夕阳印上了血红色，来回的船只发出嘟嘟的汽笛声，江边渐渐凉了下来，江风吹到身上有微微的凉意，大家陆续回到了屋子，等待着明天的到来。
许久不曾安静的水泥厂在隔壁的机器声中度过了它平静的夜晚，只有遥远小声机器的轰隆声，黑夜里，蛮女的梦里出现了那条翱翔在江里的大鱼，那是一条黑色脊背的大鲤鱼，它奋力地游在对它来说过于狭小的乌江里，过往的船只都被它顶在背上，像一只只搁浅的小鱼，它的尾巴轻轻摆动就能把人扇倒，这只鱼迷了路，可能是它太贪玩和父母走散了，也可能是涨潮的时候它顺着海水游进来了，它一个劲儿地往前游着，想看看前面的样子，也可能它想回家，结果走反了方向，往前走了太久，终于，它发现了这不是一条正确的路，它停下来，把自己藏在江水中，等待着再一次涨水，然后顺着江水游出去。
第二天中午，吃了饭大家都自发在办公室的门口等着，搬运工那一群人也过来了，他们和这些工人站在一起，开始三三两两聊着天，办公室外面被围得水泄不通，有的抱着胳膊有的蹲在地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群逃难的难民。
“你们也来了？我还以为你们等会儿才过来呢！”杨二站在门口笑着和搬运的人说道。
“没有，我们也是吃了饭就过来了，这种事情嘛要的就是大家齐心协力噻。”搬运工的一个人说道，他是搬运工的头儿，身材高大，皮肤晒得黝黑，寸头，看起来三十多岁，穿着灰色破烂T恤，宽松的黑色长裤，他两手叉腰，笑着和杨二说道。
“那确实，要不是你们我们还没打算停的。”雷老虎点点头，玩笑着和那个男的说道。
“我说你们早就该停了，你们自己不齐心，我们下面啊！才不像你们这样呢！”男人有些嫌弃地和他们说道。
“我们上面人多，关键是没你们下面好招呼了嘛！”睡蛮看着他说道。
“也是，你们上面就是有那几个当官的在里面搞屎。”那个男的点点头说着。
“现在怎么说呢？”他看着睡蛮问道，睡蛮朝办公室的方向努了努嘴。
“啰！正在给浙江老二打电话。”
男人向办公室里面看，厂长正在里面和金老板打着电话，透过窗户能看见他着急地在办公室来回走着，一会儿，他挂了电话走了出来。
“金老板马上就过来，你们别急，在这儿也难得等，要不你们先回去？”他商量着和工人们说着，语气有些讨好。
“不，我们就在这儿等，说的两点钟来，现在就两点了怎么还不过啦？忽悠我们呢？”睡蛮有些生气，在门外站了大概半个小时了。
“没有没有，路上有些堵车，金老板一会儿就到一会儿就到。”厂长急得满头大汗，又走进去接着给金老板打电话。在里面一个劲儿的点头。
大家都在外面等着，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依然不见金老板的车子出现，人群开始骚动起来，闷热的天气让人更加烦躁了，大家都有些心烦了。
“诶诶诶，到底来不来一句话，我们这么多人在这儿等着好耍吗？”睡蛮朝着窗户里面的厂长喊道。厂长向下压了压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转头接着讲电话。
“这个龟儿想骗我们，老子才没那么好骗呢！今天不拿个说法是不行的。”睡蛮在外面说到。
“就是，我们就在这儿等着，不拿个说法出来今天就不让刘洋出这个门。”那个男的也说到。
“这个狗日的真狡猾。”人群开始慢慢的急躁起来。
大约又半个小时过去了，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才缓缓得驶了进来，车子停在了办公室前的坝子上，车门一开，大家一下子围过去，紧紧的围着那辆车，金老板和华尖子还有一个女的下了车，金老板手里提着一个大包，身材精瘦，尖嘴猴腮一般的脸保养得宜，皮肤微黄，穿着黑色西装，头发向后梳着，看起来大概五十来岁，他下了车，朝大家微微笑了一下。
“别急别急，大家进去说。”说着他带头急步走了进去，华尖子和那个女的也赶紧跟了上去。
进到里面大厅，金老板站在一张桌子前，把包放在桌子上，就开始招呼会计统计，马上发工资。那个女人身材苗条，大约三十来岁，一身暗红色西服短裙，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看不到血色，草黄的大波浪随意的披在肩上，指甲也涂得鲜红，白色高跟皮鞋在地上发出哐哐哐的声音，她和水泥厂的会计都开始拿出账本登记整理。金老板转身进了厂长的办公室，大家挤满了整间屋子，面无表情的看着会计。
一会儿金老板和厂长出来了。
“都弄好了吗？”金老板低头问了问会计。
“快了。”会计头也不抬地回答着。金老板点了点头，抬头看着工人们。
“都坐都坐。可能需要稍微等一下，大家不要着急，今天我把大家的工资都带来了，等会儿每个人都能拿到。”
“诶，今天这个事儿我给大家说声对不起，路上堵车，我没有及时赶到，害大家久等了，不好意思。”金老板微微弯了下要，站在旁边看着会计们统计。
“金老板，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什么意思？拖这么久的工资不发？我们一个个的都给你干活，你就这么个诚意！你就说水泥厂你还做不？不做趁早走人！”那个男的抱着胳膊看着金老板大声的说道。
金老板顿了顿，似乎是在消化刚刚的话。
“这位小伙子有些急躁哈~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你也知道最近水泥厂的效益呢不是很好，我也有我的为难处是不？我平时的工作也很忙，没有经常来厂里，对厂里的情况不是很熟悉，这几次工资没有及时的发放也确实是有我的一些问题，不过呢！以后不会了，这点你们放心，我们共同的心愿，就是希望水泥厂能够干好是不是？”金老板转头看了看厂长又看了看工人们说到。厂长低着头点了点。
“资金周转不过来有时候也是有的，这次是我的疏忽，不过今天这么多人在这儿，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以后都会按时发工资，最多不晚上半个月！这样可以了吗？”金老板看着大家问道。
工人们一时沉默了，似乎是在思考金老板话语的真实性。
“好！我们这次就信你！看到你这次这么有诚意，其实我们也不是真心为难谁，谁都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在这儿工作的都是为了养家糊口，没有工资你叫我们这么办？”睡蛮看着大家说道，大家都点点头开口称是。
金老板也点点头，表示理解。
“是是，这些我都知道，我们大家也都互相理解理解哈~今天呢大家就休息，明天就正常的上班，可以吧？”金老板抬着头问着大家的意思。
工人们都点了点头，同意了金老板的提议。
“都清楚了吗？现在开始发吧。”金老板问了问会计们，会计点点头，开始清点每一个工人的工资。金老板站在旁边，看着每个工人挨个儿拿了自己的工资离开，他对工人们笑着点了点头，直到门口的工人们都散尽了他才和厂长，华尖子等人边说边离开。
大家拿到工资陆续回来，一路上大家都说说笑笑，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走，打牌打牌，三缺一。”杨二揣着工资回来了，在门口笑嘻嘻地喊道。
“龟儿才发了工资~有钱了哈你。”雷老虎也回来了，在走廊上看着嬉皮笑脸的杨二说道。
“是噻~钱不拿来用拿来做啥子嘛！刚刚有了本，顺便就去多赢点噻。”杨二点着头对自己说的话深信不疑。雷老虎笑笑回了屋没有再理他。
“我就说呀！要给这个浙江老二来点硬的他才发，不然他哪可能这么快就发哟。”幺姨笑着跑上楼，边跑边说道。
“就是欠收拾哈~哈哈哈~”睡蛮在后面跟着说道。
“就是啊！”
“哎呀，终于解决了，睡觉睡觉，明天上班~”声音变的模糊，睡蛮回了屋关上了门。
“我就说嘛！这个工资是早晚要发的。”李十也笑着拿着自己的那一份回来了，只是走廊上人再说话了。
“睡觉睡觉啰~明天照常上班。”李十也回了屋，声音消失在门后面。
妈妈也回来了，关上门仔细数着自己几个月的工资，核对清点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在本子上小心地做着笔记，把钱放好了才长舒了一口气。
“好了好了，总算是解决了。”把门打开，妈妈说道。
倪细毛也拿着钱回来了，他不慌不忙地往回走，走到门前顿了顿，看到妈妈正在开门。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他有些惊讶。
“嗯，我在前面的，我没看到你，你拿到了吗？”妈妈问道
“拿到了的呀！我没忙，难得去和他们挤，我等他们拿完了我才去拿的。”
“哦，拿到就是好事。”
“是啊！我今天下午要回去，如果有什么事情麻烦到时候通知我一下哈。”倪细毛看了看衣兜，抬头说道。
“嗯，要得要得，应该也没什么事，如果有啥子我打电话给你说就是了。”
“嗯嗯，要得要得。”说着倪细毛就回屋了，他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拿着自己的工资回一趟家。刘老头也是，回来以后翘着一根扁担，扁担的一头栓着一个白色蛇皮口袋，他就这样一路扛着扁担一路哼着歌回去了。难得的放松时间，大家似乎有很多自己的事儿要做。食堂里面打牌屋子的灯又亮了起来，半夜还能听见里面清脆的搓麻将声音。走廊上又有人在呼唤着上楼上去看电视了，张士华和往常一样开着电视，只是屋子比以前更加整齐了，床单换了新的灰色条纹花样，也不让大家坐他床上了，所以看电视的或站在门口，或者坐在凳子上。
“张士华，怕你今天拿的工资要交给媳妇了哈~”幺姨坐在凳子上，看着坐在床沿的张士华笑道。张士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没说话。
“那才没有的事儿诶！还早着呢！”
“听说有人给你介绍了个媳妇了嘛？张士华，怎么样嘛？”有人笑着问道。
“不晓得，我不晓得。”张士华急忙回答道，好像自己的秘密被发现了一样，急忙否认。
“哈哈哈哈~专门带来你看呐你还不晓得啊？”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张士华脸上有些微红，他一直盯着电视，假装没听到大家说话。
